“……你以后不要一个人乱走。”利威尔说。同时他又觉得自己一定是把她吓到了,她大概从来不会想到残忍的事。
他牵着她的手,把她带回家。一路上,子茵一言不发,利威尔有些担心。
那天下午,子茵经过长久的沉默,终于还是没忍住。
“想吃鹅肝。”她若无其事地说。
“……”敢情你一直在想这个,我给你上哪弄鹅,利威尔觉得自己被捉弄了。
不过那天晚上,连着吃了一个月黑面包以后,利威尔虽然面无表情但眼睛亮亮的对她说,我给你弄了个鸡蛋。
子茵觉得她简直看见了世界上最好的男人。
子茵依旧每日送他出门,每天等他回家。
利威尔还没想出送走她的办法,不过他再也没有忘记过买蜡烛,他告诉她,一次只能点一支。
“嗯。”子茵点点头。
她很乖,也蛮可爱。利威尔这样想。
后来有一天,利威尔猛然发现自己已经好几天没有思考过怎么送走她了。
不论是丢出去,还是拿她喂狗,她全已经毫不在意了,因为他从没真的做过。
“难道你要一直待在这里吗?”利威尔终于问道。
“可以,你这里还是挺干净的。”
他下了巨大的决心才问出来的话,她倒是答的轻巧。
“那你的父母怎么办。”
“我没有母亲。我的父亲还有珍妮阿姨。”子茵说。
“什么都不懂的小鬼。”利威尔说。
“你还不是小孩?”子茵马上说。
“我已经十二岁了。”利威尔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年长了。
“啊。对不起,因为你很矮,我没想到。”
利威尔差一点就动手捶她了,不过他忍了,只哼了一声。
“你不要自卑,如果将来没人愿意嫁给你,我可以跟你结婚。”子茵继续说。
“我会长高的。”利威尔恨恨地说。
“哦。”子茵歪了歪头,回答道。
子茵很喜欢画画。利威尔不在的时候,她可以拿着铅笔在旧报纸上涂涂画画,自娱自乐一整天。
“这是什么?”利威尔问。
“一只黑色的小鸟。”子茵说,“它是你。”
利威尔皱着眉看了一会,“为什么只有一只鸟?”
“因为没有人能跟上你。”她回答。
“什么破玩意儿。”
“你不喜欢吗?那我再帮你画一只陪你。”
利威尔夺过报纸,“不用,就这样。”
子茵又抢了过来,“那我给你画棵树,好让你有地方歇一会。”子茵调皮地笑着说。
看着她怡然自得的样子,利威尔有些恍惚……
她一个养尊处优的女孩,现在跟着他,没吃没喝的,居然没有一句怨言,他还有什么可说的。
不管了,不走就不走。我饿不死,她就饿不死。
等她再大一点就去学个女工什么的,或者她可以把洗衣店重新开起来。反正不能再进红灯区,别人可以,她就是不行。
在他想这些事的同时,子茵不时看他一眼,笑一笑,然后画几笔。她的笑容悄悄在他心里产生某种莫名的震动。
他决定把她留下来,永远地。
他把她的族徽戴回到她脖子上,再也没动过那块石头的想法。
子茵越来越粘他,每天他回来,子茵都会扑到他的身上,详细地问问今天都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
利威尔简短地回答她,像是例行公事。他发觉她有时也可以给他一些建议。
“哼,加利克其实根本不是有钱人,他都是装的。”子茵小嘴一撇。“丹尼斯太太比她实际看起来富有,她是个吝啬鬼,你不要对她心软。”
两人的关系在日常的存活中渐渐贴近,不知不觉,已经是仲夏时节。
宁静的夏夜,利威尔坐在玄关的台阶上。门敞开着,清凉的夜风穿过地上的通风口,穿过小巷和窗台,一缕缕吹在他的鼻尖上。
他低着头,修理一个凳子,手中握着锤子,身旁放着几粒钉子和剪刀。
子茵背对着他站在他身后,用自己的背倚着他。她一会发力,一会放松,站直又躺下,在他身上打滚。
“哇啊哈哈哈哈。”子茵爆发出一阵笑声,因为利威尔突然从后越过肩膀抓住了她。
他往前一拽,把她扛在肩上,她头朝下落到他怀里,被轻轻一翻就掉了个个,好好地坐在了他的两腿间。
利威尔抓住她的一只手,拿起剪刀,“别动”,他说。
“你要剪到我的肉了。”子茵笑着说,她的头顶刚好在他的颈窝处。
“怎么可能。”利威尔说。
他开始给她剪指甲,并且果然没有剪到肉。
她在他怀里释放了一会多余的精力,又在楼梯上来回跑了几回。终于放空了自己,老老实实平躺在他的身边。
她翻了个身,说,“夏天了啊~”又小声叹了口气,“唉,西瓜。”
利威尔抬起头。通风口那一小片天感受不到四季的变化,他对温度的改变并不敏感。
“我家门前的杏树结好果子了。”她说,“珍妮阿姨把山楂放进罐子里,秋天变成酸果酱。”
子茵继续说,“最远的天边有人唱歌,声音很远,慢慢就消失不见……”
她说了很多很多地上的事,乡下农场,浓密森林,无边原野,广袤天空。
每一种,都是他从没看见过的颜色。
虽然她那时掌握的词汇数量,和他颇受限制的想象力都处于原始水平。
可利威尔还是感到某种苍凉,一种涌出心底的无力让他发了很久的呆。
良久,利威尔认真地说,“你不能待在这。”
“为什么?”子茵一下坐了起来。
“就是不能。”
子茵坐直身体,然后看着利威尔,慢慢说道,“那…你跟我走吧。”
如果真的可以,他觉得简直要比现在的生活好一百倍。
可他与生俱来的骄傲一瞬间击破了心中的动摇。他的目光看着她,变得遥远。
“别说了。”他说。
“等我长大了,我父亲就会把我嫁给你。”子茵恳切地说。
“闭嘴!”
利威尔的脑子很乱,甚至没有听清楚她最后在说什么,就吼了出来。
夏夜在那一刻变得寂静。
子茵哼了一声,忍着哭。
利威尔站起来走进厨房。
她被一个人扔在玄关,委屈和伤心瞬间爆发。
她开始啜泣,大哭,喘气,咳嗽。
那架势,要是不管她,利威尔怀疑她能就这么哭死过去。
简直是疯了!利威尔实在没有办法只好回到玄关,拍拍她的背。
“别哭了。”他无奈地说。
子茵哽咽了几下,不再哭了。转过身,把两只手同时伸出来。利威尔往前倾了一点,她紧紧抱住他的腰。
“我最喜欢你了。”她说。
利威尔把她放到床上。很快地,她睡着了。
利威尔在床边坐了一刻钟,“我走了。”他轻轻说,第一次地,他又说了一句,“等我。”
在没有太阳和月亮的世界,黑夜也同样是白昼。
他走出巷子。借助她的帮助,就这样相安无事地去到地上生活。可能吗?他问自己。
没可能的,利威尔。他告诉自己。别想。
时隔一个月,他开始重新思考送她走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亲爱的读者们!有没有评论啊!我也想要评论(笑哭)
☆、过去篇.利威尔
第二天中午,利威尔回到家。
他走进门,一种许久不见的凌冽气味令他心中顿时一紧。
肯尼仰坐在餐桌的一侧,用帽子盖住自己的脸,一动不动。
利威尔赌气般一言不发,和肯尼在沉默中对搏。肯尼的行踪不定,令他十分恼怒。他的目光扫过房间的每个角落,变得越发沉重。子茵不在这里。
忽然,一个茶杯以一发子弹的速度穿过他的眼前,碎在墙壁上,爆发出清脆而震耳欲聋的声响。
利威尔二话没说抄起椅子朝肯尼砸过去,木条在肯尼的皮鞋底下断成两截。木屑飞溅出来,在他的脸上擦出一条极细的血痕。
“你可真狼狈,利威尔。又从哪里粘了一身屎?”肯尼从帽子底下露出一支眼,散着寒光。
利威尔把沾血的上衣掀过头顶,狠狠掷在地上,朝衣柜走去,挑出一件套了进去。天知道他为了打听地上的临时通行证,吃了多少苦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