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南
陈怀瑜让老鸨把那些姑娘们都撵走,只留了如霜一人,方才肯推门进来:“哎呀,你倒是知道挑地方,知道那位不会寻到这处来,是故意躲在这花眠楼的吧?”
莫说是太子,便是陈怀瑜,若不是今天架在那里又被竹青逼着,也从不踏足花眠楼。
“见过二公子。”如霜起身见礼。她本是镇国公府安排在花眠楼的暗桩,轻易并不出面接客。见陈怀瑜进来,便躬身退下。屋内只留了陈怀瑜和林明朗两人。
“哼,陈二公子倒是神通广大,我倒不知,还有哪里是你没伸手的。”林明朗见到陈怀瑜,酒已醒了大半。他这才知道,原来花眠楼也是陈怀瑜家开的。
陈怀瑜自嘲道:“呃......哪里不都是做生意么,开个酒馆青楼挣几个银子花花,好像也不犯王法啊。这回晋王拉拢靖北候不成,正愁没有可发作的地方,你倒好,成日里眠花问柳,这是要直接将把柄递到他们手里吗?”
“我倒是想!”李明朗又自斟自饮一杯:“千里迢迢来了京城,没想到......”,他语带哽咽,仿佛无比委屈:“陛下要将我放在身边来监视也就罢了,怎么?我在哪里,还需跟你们东宫报备不成?”
陈怀瑜打哈哈:“嘿嘿嘿,你别好心当做驴肝肺呀!仗着一点酒力,你还蹬鼻子上脸了,那位也窝了一肚子火呢,你这话不是招他呢嘛。”
“他若不是无能废物,又如何需要自己亲妹自请下嫁?我宁愿与陛下请旨去收北境!哼,如今......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处用将军。”
早在中秋那夜,昭阳公主便告知了林明朗她的决定。因此,他那夜便已经发了疯,若不是陈蕾瑜阻止,他早就想跟楚更干上一架了。
林明朗虽然年轻,却并不天真。他当然不会以为,就因为北境将有战事,永泰帝才牺牲了昭阳与他的姻缘以笼统靖北候府。他亦知,即便北境无事,皇帝也不可能让辅国公府染指兵权。既然安皇后有意将安伊嫁到北境,也唯有昭阳公主出面,方可稍稍制衡。
陈怀瑜虽然平时大大咧咧,其实是个心思敏感细腻之人。他也给自己添了一杯酒,陪林明朗喝起来。
“人生总有不如意之事,更何况,昭阳公主深明大义,你反倒连一个闺阁女子都不如了?此事是陛下下旨,其实与太子还真无关。你瞧他从小,什么时候平白挨打还不吭气的?你打也打了,还能如何?”
“我平南王府好歹也是堂堂一方王侯,陛下如此棒打鸳鸯,也真真是无情。我不在此及时行乐,难道,你还希望我回云南去,领兵造反不成?”林明朗借着酒劲口没遮拦,怨怼之情溢于言表。
陈怀瑜听得此话心惊肉跳,顿时变了脸色:“我的祖宗!此话如何随便说得?酒后失言,后患无穷。你难道真要如十年前一样,重蹈我们镇国公府的覆辙?”
林明朗双手重重地搭在了陈怀瑜肩上,与他对视的眼神中含着讥讽的笑意。道:“陈二啊陈二,你以为我痴,其实我看你们才是一群傻子!为了他的储位,已经赔了一个国公府,瑾瑜那样的锦绣人物,也不得不弃文从商,如今又要把昭阳终身幸福都搭进去,值得吗?”
陈怀瑜眼中方才的热情碎成了冰渣,脸色也沉了下来:“平南王!慎言!我从来都不去计较值得不值得,哪有什么值得不值得,根本也没得可选。反而是你,你又如何知道,昭阳嫁到靖北候府会不幸福?”
林明朗一时如醍醐灌顶,怔了怔。他瘫软的手从陈怀瑜肩上无力地滑落,只是闷闷喝酒,不再说话。
陈怀瑜叹气,只好继续规劝道:“蕾蕾最近每日都进宫去......你若想让昭阳安心,便听我一句劝。走吧,东宫的车驾就在外头等着呢。”
林明朗听得这句,心中越发苦涩。他甩了酒杯,直接拿起一整壶酒来,扬起头一口气喝了下去!
马车旁,竹青躬身拱手:“见过王爷,殿下特命我来此接你。”在陈怀瑜的搀扶下,林明朗脚下依然踉踉跄跄,明显是喝多了走路不稳的样子。
林明朗此时是真的神志不清,见是东宫的车驾,自嘲道:“嗯,好!好!坐上这东宫的銮驾,我也体验一回当太子的感觉,哈哈。”
真是丢人现眼哪!陈怀瑜将林明朗搀扶上车,忍不住用袖子遮了遮脸,好像生怕有人看见:“殿下要的人,我可是替你领下来了。快走快走。”
“我还说这东宫的车驾怎么会停在此处,这不是平南王爷和陈二公子嘛?小女子这厢有礼了。”迎面走过来户部尚书家的小姐乌媛菲,身边只带了一个小丫鬟。说话间,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花眠楼前的那副对联。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就怕遇见熟人,怎么户部尚书家的小姐会在此处闲逛?宫里宫外,他们倒是碰到过几次,虽不相熟,好歹也算是点头之交。
陈怀瑜尴尬地笑了笑:“呃.....啊,这不是有人被情所伤,这个这个,嗯,光天化日的,我们就是到这附近喝了点酒。怎么......乌小姐自己在逛啊?”
乌媛菲心想:这陈二公子也是够贼的,明明是个贪财好色之辈,刚从玉珍楼点完银子过来,转眼就钻进了青楼,还不愿意承认,欲盖弥彰。因笑道:“哦,今日刚去陪晋王妃聊了聊天,我看秋高气爽,就随便逛逛。”
旁边林明朗已经醉得不省人事,陈怀瑜也没空在这扯闲篇:“嗯嗯,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乌媛菲颔首,已经让开一侧,目送着马车缓缓行径,消失在转角。
迎面一骑高头大马,只见领头那人生的风流俊雅,面上线条棱角分明,头发盘成一髻,束之以镶嵌宝石紫金发冠,眉若如漆,琥珀色的眸子如同琉璃一般闪烁流光,却不带半分温度。身形挺拔,胸膛挺括,一袭绣祥云纹绛红长袍,腰间白玉金扣腰带,脚上踏一双软皮靴,望之便似有万夫莫当之勇。
正是靖北小侯爷萧穆祖。
萧穆祖见前方乃是东宫车辇,连忙勒住马头,翻身下马:“微臣萧穆祖,见过太子殿下!臣父前几日刚刚来信,言及那日太子殿下亲赴驿馆,为臣及公主宣旨赐婚,嘱臣若有机会,务必向太子殿下当面道谢。”
竹青亦停住马车,拱手道:“呃......见过小侯爷,有礼了。此时车中并非......”,话音未落,只见车帘微动,林明朗一个纵身已经飞出车外,便是一掌直扑萧穆祖面门。
萧穆祖还没来得及看清来人,飞快的后退几步,一个侧身躲过了他这一掌,再定睛看时,原来马车中的人是......平南王?
陈怀瑜赶紧出来打圆场:“小侯爷,王爷他醉了,见谅见谅!”
平南王却并不打算“姓萧、萧的!别以为你们靖北候、侯府拥兵自重,我、我平南王府怕、怕你们,敢不敢跟本王比试比试?”
萧穆祖对昭阳公主与平南王之间的往事也知情,只当他是为情所伤,并不想与他多计较,只是那脸色却垮得难看:“王爷醉了。”
陈怀瑜上前搀住他:“啊,对,平南王醉了,小侯爷就不要同他一般见识了。”
林明朗将陈怀瑜一把推开,虽然脚下虚浮,看向萧穆祖的目光却充满挑衅和敌意:“哼,本王没、没醉!你是不敢?”
萧穆祖面色凝滞,眼中有一种意味不明的肃杀:“好。今日王爷酒醉,明日隅中,萧某在郊外长亭,恭候王爷赐教。”
“噗”,酒后招风,林明朗一下子将肚中食吐了出来,污了陈怀瑜一身。
陈怀瑜一幅生无可恋的表情:“......”。
***
翌日,东郊长亭。
萧穆祖与林明朗皆是修身束袖锦袍,苍茫天地之间,两人仗剑而立,陌上霜寒,便有万籁俱寂之感。北境多戈壁滩涂风沙,倚天万里、纵横沙场,萧穆祖惯常使得一把重剑,这剑便是削铁如泥,可以斩金断玉,洗尽膏血,更添侠气。
林明朗冒着寒光的剑尖直指萧穆祖,见他做出一个起式,萧穆祖却并不着急拔剑,一掀袍角,以手为剑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王爷对公主情根深种,萧某感佩。君子本不应夺人之美,只是陛下天恩,靖北候府也只能领受。”
“少废话。今日是我与你,男人之间的对决,与旁人无关!看剑!”足下凌波微步,一柄长剑已经刺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