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没想到......楚更那锐利的眼神盯得她心慌,她只好低下头不看他,只是半福着身子,将这药盅双手奉了。
谁知太子殿下既不接过去,也不再发话,她便只好一直以这样的姿态立在他面前,不过小半刻钟,她的双腿便已经微微发麻,手臂也在微微抽搐,额间已经有了细密的汗珠。
此时书房中突然变得无比静谧,只能微微听到那药盅盖子,因为媚儿手臂的抽搐而发出的细碎的瓷器抖动的声音。
楚更嘴角勾起一丝笑意,那是一种了然于胸、胜券在握的姿态。可是媚儿却早已顾不上抬头看他,反而是他,依然一动不动地盯着媚儿看。就这样耗着吧,反正他此刻是坐在这里,再多坐一会儿也无妨。
她的手抖地十分厉害了,饶是她从小专门训练过德容言功的,也还是经不起这样耗。终于,哐当一声。
秦媚儿支撑不住,将那药盅打碎,汤药也洒了一地。
“臣妾该死!”慌慌张张的下跪,秦媚儿不敢再抬头看他。
略有些嫌恶地看着那药汁溅到了自己焦黄的靴子上,楚更不耐地问道:“太子妃,还有别的事吗?”
媚儿咬了咬嘴唇,紧攥的拳头似乎提醒着她,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才听信了秦夫人的计策,壮着胆子抬起头与楚更对视,那样的大声也似乎是在给自己壮胆的,答道:“臣妾......臣妾是、还想与殿下商议,长姐之事......”
楚更挑眉,用拖长的声音道:“哦?”憋了这么久,原来这才是她的正题!只不过,秦婉婉的事......何时轮得到她来同自己商议了?
“太子妃的长姐......有什么事需要商议吗?”欲擒故纵地提问,却并未让她起身。
“臣妾,今日听母亲说,前几日,杜、杜探花曾派人到秦府去送过口信。言及......,言及他与长姐的婚、婚约......”,媚儿真是鼓足了勇气,即便这样,也依然吞吞吐吐地,好歹照着秦夫人教她的话,说了出来。
“那又如何?”就在秦媚儿方才说话之时,楚更漫不经心起了身,居高临下的看她,这几个字也仿佛从她的头顶灌下来,冰冷,危险,压迫。
秦媚儿深深吸了一口气,才说道:“殿下若是......属意于她......长姐有婚约在身,毕竟不美。臣妾,愿意从中斡旋,也全了殿下心愿。”
还以为她们是有什么好手段,原来,是想将秦婉婉推给他邀宠。楚更随意将一片碎瓷片往旁边踢了踢,弯下身来,在媚儿耳边轻轻问道:“本宫有疾,你就不怕,耽误了你长姐?”
秦媚儿自以为已经在太子面前讨巧卖好了,方才的紧张和慌张也缓解了不少,笑道:“只要殿下喜欢,臣妾身为正妻,自然也应有容人之量。”至于会不会耽误秦婉婉,又有什么要紧的?
更何况......想到亲眼见到他们在海棠花下拥吻的那次,想到此时秦婉婉就单独霸占着合欢院,早已经宛如东宫的半个主人,秦媚儿就恨得牙痒痒。
秦媚儿的讨巧并不足虑,反倒是杜仲......那个认死理的书呆子,给婉婉一个名分,倒是好彻底断了他的非分之想。只不过......即便视她为妻,也只能让她屈居侍妾名分了。
楚更面上又挂了笑容,似是满意地点头道:“太子妃的确雅量......既然如此贤德,此事,就交由太子妃处置吧。”
“是!殿下放心,臣妾一定办妥贴的!”秦媚儿好不容易有了表现的机会,心里更是觉得秦夫人的计策的确高明,不由得笑逐颜开起来。
☆、觐见
春天百花怒放,竹翡打理着合欢院中的花花草草,与立在廊下的秦婉婉聊着天。从昨日册封她为庶妃的恩旨赐下来,竹翡就一直叽叽喳喳个不停,仿佛得了天大的喜讯。
她朝那花盆里浇了一勺子水,笑嘻嘻地说道:“姐姐今后与殿下在一起,更加光明正大的了!虽只是一个庶妃的名分,但是殿下嘱咐过的,姐姐才是殿下心中的妻子。这回从姐姐身上,我倒是觉得,殿下原来也没那么可怕的。”
一想到几日后的春宴,婉婉心里就觉得有些堵得慌,因此面上不见喜色,反而挂着一丝愁容。见她衣袖滑落下来,便上前去亲自替她重新挽好了衣袖,点点她额头道:“瞧把你高兴的,又口没遮拦胡诌起来。”
竹翡露出一个爽朗无害的笑容,示意秦婉婉让到一旁去,又继续将那水桶拎到另一边继续浇花,继续说道:“太子妃竟然亲自去办了此事,这倒是让我大为意外的。”
柳姨从里间拿了件单衣出来,替婉婉披在了肩上,训导道:“太子妃办事,岂是你能在背后嚼舌根的?若是传了出去,小心又惹出祸端来!”
柳姨可不比婉婉姐姐好说话,虽然平日和蔼可亲的,但若是真的错了规矩,罚起人来也是从不讲情面的。见柳姨板着脸,神情严肃的样子,竹翡这才吐了吐舌头。到那边干活去了。
“殿下最近忙了些,也没时间过来看娘子。过几日皇上和皇后娘娘携了内眷去畅春园踏青小住,皇后娘娘还要摆春宴的。除了太子妃,殿下也让娘子随行,所以特意命我过来帮着打点些东西。”柳姨如今再称呼婉婉为姑娘已经不合时宜了,若是以位份称之又不合太子心意,因此,便改口以娘子称呼。
婉婉眉心一跳,嘟囔道:“淑妃娘娘曾经跟我提起过的......”。
春宴!
那日进宫陪她,淑妃提起肚子里即将临盆的孩子时,似是有意回避躲闪。秦婉婉这几日再细细回忆起来,淑妃娘娘跟她说了,当年的安贵妃,就是利用混在胭脂里的落子香,击溃了先皇后的!难道......太子殿下和淑妃娘娘早已筹谋好了,是想要在春宴上用肚里的孩子来发难?
虽然这些都只是她的猜测,但是她笃定,柳姨一定知道更多的内情!于是,听见柳姨若有若无地叹了口气,秦婉婉转身扶住她的手臂。她带着半分试探对她道:“柳姨......淑妃娘娘的孩子都已经快临盆了,若说在胎里就保不住,我不信!”
柳姨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娘子何必担心这么多?”
可是在说这话的时候,柳姨明明就不敢与她对视。
秦婉婉更加笃信了,几乎是脱口而出说:“殿下真的,想对淑妃娘娘的孩子下手?!”
柳姨面露为难之色,只好又安慰道:“一切自有殿下在,娘子且宽心罢。”
内宫,梵华楼。
香烟萦绕,佛音缥缈,安皇后跪在佛前虔诚祷告了一番,这才伸出手来,示意陪她前来进香礼佛,此时就跪在她身边的太子妃扶了她起来。
媚儿赶紧上前去,双手托住她一条手臂,笑着恭维道:“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在佛前如此虔诚。佛祖有灵,定能护佑天下黎民。”因是在佛堂之中,媚儿连说话的声音都轻了几分。
安皇后时刻观察着媚儿的一言一行。媚儿虽然位份尊贵,可是在她眼里,其实也不过是个刚刚及笄的女娃娃而已。恭敬勤谨的样子可以伪装,即便城府再深,那眼神也是难以伪装的。离着春宴的日子越来越近,她宣召媚儿进宫也越来越多了。就是想要从她的表现,确认她们母女是不是还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看着媚儿眼神中流露出的那几分艳羡、几分崇敬,安皇后的心定了下来。
于是她对媚儿的态度也越发亲昵了起来,和颜悦色地说道:“太子妃嘴越来越甜了。本宫果然没有看错你!张罗这踏青春宴的事实在琐碎繁杂,本宫如今竟也有些力不从心。晋王妃也快要临盆了,倒是半点指不上她,也就只有每日宣召你入宫来帮忙了。你呀,别嫌烦才好。”
娘儿俩不急不忙地退出佛堂,媚儿道:“怎么会?能得娘娘手把手教授,也是儿臣的福气呢!长嫂肚里是皇上的长孙,这才是顶顶重要的事,儿臣拎得清的。”
安皇后十分受用,两人走出佛堂,外面春风和煦,艳阳高照。安皇后抬起另一只手来,稍稍遮挡了一下刺入眼睛的阳光,似是不经意地说道:“嗯......宫中有妊的也不止晋王妃一人。淑妃肚里的也同样的。再加上这转过年来,你父皇的身子也总是毛病不断,自从回了宫,各种汤药补品就不曾停过。本宫刚刚还在求佛祖保佑,一切顺遂呢。”
“是,倒是儿臣狭隘了。父皇为国事操劳,有了皇后娘娘悉心照顾定能身子康健的。算一算日子,长嫂和淑妃娘娘临盆的日子也都近了,大哥远赴北境劳军,也该启程回京了。”媚儿见安皇后姿势,便同她换了一个位置,走到她的另一侧去,刚好可以替她挡住些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