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飞蓬从头到尾都清楚,自己的本性并不像表现的那么光明,可他始终愿意与自己为敌为友、为知己为劲敌。那么,只要飞蓬不违这个承诺,自己永远隐忍下去,也是理所当然的。自己所求,不过是“最特殊”罢了。
理清自己的头绪,重楼从顿悟状态醒悟过来,竟发觉自己的境界隐隐有所松动。他不解的挑了挑眉,却是没急着巩固境界,反而再次打开了水镜。
不知该说巧合还是倒霉,重楼正好赶上了唐雪见红着脸对景天一诉衷情。纵是做了心理准备,魔尊的那张脸也还是第一时间就青了起来。
山亭畔,天风里,景天沉默一阵子后,语气略带自责:“雪见,你能这么说,我景天真心感激。这许多天来,你对我好,我也知道。可是,你说的你那些不足,真的不算缺点。”
“反倒是我景天,有许多地方做得不好。”景天的声音越来越小:“我不过是一个出身贫寒的小厮,虽然现在稍有起色,但还是家无恒产。若现在就要在一起,我景天真是高攀了。要不…”
唐雪见脸色微变,忽然转身飞快地跑掉。景天表情愧疚,目送她远去,然后便在飘飘吹衣的山风中,听见少女的一声大叫:“死小天,大笨蛋,我恨你!”
“额…”景天尴尬的挠了挠头,忽然回头看向重楼所在,喃喃道:“总觉得有人,难不成又是邪剑仙?”
重楼眼皮子一挑,没好气的转身就走。可他这一走终究不远,因为没多久便是拜剑大会的正式召开。这次召开原本很是顺利,但半途忽然生了变化。
大概是照胆剑灵气飞蓬转世这么多年不来找自己,他汲取景天修炼的灵力,令之动弹不得,挑的时机无比精妙。
那一刻,景天恰好在吃五毒兽小花楹递来的鸡腿,竟直接手足痉挛,倒地浑身剧颤,既像打摆子,又像吃撑了,总之尽显丢人。
在他身边的几个女孩儿更是急死了,唐雪见用尽各种急救办法,龙葵一个劲儿施展治疗法术,就连五毒兽小花楹都不顾身小灵弱,变原形急急施展吸毒大法。
“噗!”将一切尽收眼底,重楼发誓,他真不是故意笑出声的!但这实在是太好笑了,这么多年,从来都是炎波血刃给自己拆台,照胆神剑拆飞蓬台,还是第一次发生,足见怨念之多。
而看似昏迷的景天本人,却清醒感知到灵力的飞速流逝,他仿佛看到幽深古塔的内部,熟悉而陌生的神剑正注视自己。同时,景天也清晰看见自己的窘样,一时间叫苦不迭。
“你想召唤我的锋芒?”一个锐利至极的金铁之音在虚空中响起:“那就来吧!”
重楼却是不知,照胆剑灵也是静极思动。他感受到了一位老对手的存在,那是飞蓬的剑下败将——雾魂之主。
这时,纵然有徐长卿临危不惧、居中调度,一切井井有条,可突如其来的妖魔还是太过强大了。
战斗时间一长,双方实力上的巨大差距,便一览无余。从天空而来的雾魂妖军呼啸肆虐,道门英杰们苦苦支撑,蜀山仙境上血水、雨水、泪水汇成血溪,淌成血瀑,刹那间便成了修罗炼狱。
这时候,景天的同伴们已不再做无谓施救,而是以全部精力抵御进攻的妖邪,竭尽全力不让他们接近过来。
激战处处都是,景天却从妖魔们身上,看见了前所未有的熟悉。那是一个自己从未经历过的时代,但那种原始质朴、直接热烈而摈弃一切花哨的战斗风格,和自己幻梦中的一切,是何其相似?
“哈哈哈!”黑暗云空顶端,雾魂之主肆意狂笑:“灭亡吧,蝼蚁!既然无人能真正唤动照胆剑魂,那你们今天都得死!”在他狂妄的叫嚣声中,妖魔攻击的频率更急。
隐在虚空的魔尊,冷眼看着这一切,并无出手的打算。他清晰感受到,照胆已将景天气海丹田中的灵力尽数抽取了。那么,结局已不言而喻。唯一的悬念,便是雾魂之主能不能再次从照胆神剑下逃命而已。
果不其然,就在唐雪见命垂一线之时,景天猛然爆发了:“雪见!”雪亮剑芒自锁妖塔顶飞来,被景□□云流水般使出,挡在面前的妖邪们转瞬陨落殆尽。
“哇呀!怎么回事?”云空之上传来雾魂之主沉郁而放肆的声音,总算带上了几分疑惑:“不是无人能唤动照胆剑魂吗?”
景天一愣:“照胆剑?”他低头看了一下神剑,黑眸里闪过谁都没发觉的蓝光。而后,少年抬头叫道:“谁说我不能唤动剑魂?我只是没资格参赛而已!”
这时,雾魂之主可算看清了景天面容。他的视线停滞了,黑云也随之急速变幻,可见情绪之激动:“飞蓬,你丢脸不?你当年乃是天帝第一打手,号称什么‘天帝权杖’!”
想起当年自己被飞蓬大败,多年功力毁于一旦,施展秘法逃到一个莫名之处,竟被困了二十万年,雾魂之主心里便唏嘘之极。
而后,再看着飞蓬的脸,他不免讥诮道:“但你现在又咋样?堕落如斯哈哈哈!”有什么比好不容易重见天日,就发觉害惨自己的敌人刚巧倒了大霉,更能振奋精神呢?雾魂之主幸灾乐祸着,心里几乎要哼起歌来。
重楼听见此言,嘴角掀起一抹冷笑——照胆神剑得飞蓬多年蕴养,几乎是心神相连,此番这么大放光芒,飞蓬神识必已趋于觉醒,你个手下败将这么笑,妥妥是作死。
可惜雾魂之主远不如重楼有远见,他和景天打嘴仗辩驳了好几句,又打了起来。结果,也不出重楼离开前所料。
漫天剑光飞舞,将雾魂之主驱使的妖魔鬼怪瞬间绞杀。所有的飞剑汇成一道,和当年相似的一幕再次发生。
在那似匹练飞瀑的一剑绚烂亮起时,重楼不忍直视的偏过头去。
要说雾魂之主,他是真的倒霉。看境界,此人虽多年未曾出现,但赫然是元老境界。偏偏养了一群妖兽,耗费大量灵力。再加上这是人间,对战斗力的限制太大。
是故于雾魂之主而言,此战看似砍瓜切菜,可实质上耗力极大。如果没有飞蓬和照胆还好,人间太弱,任他杀伐,灵力耗尽前定能拿下蜀山。
可他还就选在拜剑大会时出手,而照胆本身得飞蓬以先天生灵境界蕴养,剑灵实力并不比元老差,又恰好在此时感受到飞蓬的气息,自然汲取主人所修炼的灵力,以全盛状态回到飞蓬手里,彻底克制了雾魂之主。
果不其然,就在重楼偏头的下一瞬,照胆神剑那森然又绚丽的剑光,瞬间洞穿了雾魂之主黑霾氤氲的庞大身躯。
“怎、怎么会?不是说,我们的时代已经到来?”云端登时传来太古凶灵充满迷惑和不甘的嗥叫。
可不知是发生了什么,雾魂之主却突然转换了语调,冰冷至极地扔下一句话:“既然这样,那就再等等吧!”
阴沉的话音犹在云空飘荡,雾魂之主巨大的身躯已突然从天际消逝。死中得活,绝处逢生,固然可喜。只是雾魂之主最后这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却如同一块块巨石般压在众人的心头。
就连隐匿了身影的魔尊,瞧着雾魂之主的背影,都露出凝重的神色。
是谁跟雾魂之主说他们的时代已经到来,这时代又意味着什么?雾魂之主当年逃离时,是没有属下的。他又是如何避开各界的视线,圈养了这么多远古时期的妖兽?
这些妖兽身上又为何出现魔气?偏偏这些魔气与魔界相似而不同,非是任何一个正常由妖修魔者身上,会有的气息。便是魔尊本身,都觉得那气息相当邪恶,堪比他所吸收的精纯煞气。
百思不得其解的重楼拧起眉头,瞧着雾魂逃离的方向。如果适才真有人正和雾魂对话,那势必就在云雾之中。但是,自己分明没有感受到别的气息啊。
重楼想了想,终究还是艺高人胆大,悄然跟了上去。这一跟,却是很快。
只因雾魂之主深谙灯下黑的道理,藏身在了蜀山不远处的巫山十二峰深处。他躲在最幽深的潭洞中舔舐伤口,但不管那可怖外形如何变幻,短短半日又换了多少疗伤法诀,之前在蜀山上空被景天一剑洞穿的胸前大洞,都始终无法合拢。
让重楼意外的是,哪怕是对他自己而言都不能小觑的伤,这个史前凶灵竟不是特别在意。这一点更勾起了魔尊的好奇,他静静等待着,直到夜晚降临,才有了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