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乱搞,你别说的那么难听,就只有那两个……”
“三个。”简常彻打断他,硬邦邦地说。
“就只有那三个……”
“好了,”简常彻在眼前挥了挥手,像是赶虫子一般,又捏成拳头比划了一下:“适可而止,下次就没这么好态度了。”
他毫无预兆地转过身来准备走,一抬头便看见了宗迟,两人都愣了一下。另外那个男孩儿捕捉到了他们之间飞快的眼神交流,狐疑地打量了宗迟好几眼。
“是他吗?”他说,“你新交的?所以才拼了命地赶我走?”
“啥?”简常彻怪叫道,翻了半个白眼:“神经病。”
他想继续走,又被那男孩抓住胳膊——男孩儿一脸警惕地瞪着宗迟:“还说不是,那个饭盒不就是你的饭盒!”
“不不不,”宗迟连连摆手,后退了几步,“我不该瞎看热闹。”
这头瞄见咖啡窗口前的队伍没了,他连忙冲着收银台举起手指:“大杯冰美式谢谢。”
宗迟等在取餐口前,手里捏着饭盒,眼珠转了几圈,瞥见那男孩儿也跟了过来,站在他身边瞪着他。
宗迟本想装作没看见的,但无奈对方站得很近,又毫不遮掩地死盯着他,无奈只能扭过头去,略略垂下眼皮问:“有什么事吗?”
“你们俩到底什么关系?”男孩儿直白地问。
“没太大关系。”宗迟说。
“没太大关系是什么意思?有关系就是有关系,没关系就是没关系。”
“是跟你没关系。”简常彻从背后揪住男孩儿衣领,把他往后带了带,“跟你说什么?让你不要到我工作的地方打扰我。”
“这个饭盒是不是你的?”男孩儿指着宗迟手上,“别骗我,这个饭盒是不是他的?”
简常彻:“不是。”
宗迟:“是。”
简常彻:“……”
男孩儿一瞬间瞪大了眼睛,深吸一口气,简常彻连忙压低嗓子吼道:“你敢,你试试看?”
被他这么一凶,男孩儿胸腔里的空气顿时漏了,惊讶瞬间化为委屈,看着着实可爱又可怜,可惜简常彻完全不为所动:“少来,你走不走?”
“不走,”男孩儿哀求道:“别这样嘛彻彻,我知道错了,你原谅我一次还不行吗?”
“不行。”
“你都原谅过我那么多次了,再多一次不行吗?就一次,我保证是最后一次。”
“您的大杯美式。”
“谢谢谢谢。”宗迟一方面觉得在这呆着听别人私事实在太尴尬了,但又挺想知道后续的,甚至有点舍不得走。他慢吞吞地在取餐口外面的小抽屉里翻找奶精和木搅棒,听见简常彻说:“就是因为原谅你那么多次,所以已经是最后一次了。我现在要回去工作了,我希望你能够老老实实地离开,以后也别来找我。当然,如果你非要跟进来,在我同事面前闹一番,让我以后在单位不好做人,我也拦不住你,是你自己的选择。”
男孩儿立马蔫儿了:“我不会……我不是要……”
简常彻没有听他说完,便如他自己所说一般干脆地转身离开,宗迟也不再假装鼓捣咖啡,抱着杯子和饭盒遛了。
他急匆匆地拐进住院大楼,一抬头,赫然发现简常彻正面无表情按着电梯在等他,像是早就看穿他在搞什么鬼名堂一样。
宗迟站进电梯里,简常彻摁了楼层,抱着胳膊不说话。
宗迟:“前男友啊?”
简常彻:“……”
宗迟:“挺可爱的啊。”
简常彻:“……”
宗迟夸张地“哎”了一声:“这下小英们要失恋了。”
简常彻:“有劲?”
宗迟暗自好笑,但憋着不敢出声。
电梯到了,简常彻走出去几步,忽然回头站定看着他。
宗迟:“?”
宗迟:“怎么?我开玩笑的,我不会乱说的。”
简常彻叹了一口气:“饭盒!”
宗迟这才恍然地“哦哦哦。”
简常彻斜眼蔑着他,单边嘴角勾起,轻轻哼笑了一声,接过饭盒扬长而去。
第6章 穷孩子和富孩子
今天轮到解英槐复诊的日子,宗迟本打算早早地去医院陪着她,结果计划追不上变化,从早上开始便一刻不停地忙,连午饭都没顾上吃。等他终于赶到医院的时候,不但主治医生已经下班,就连解英槐本人也因为完成了一大堆检查,累得睡着了。
宗迟没有办法,只能通过别的护士找到简常彻——对方正在一个收诊的办公室收拾东西。宗迟连忙问:“下午你陪奶奶做的检查,怎么样?”
简常彻抬眼看了他一眼,继续埋头收拾,说:“什么怎么样?检查怎么样还是结果怎么样?”
“当然是结果怎么样啊!等等……你这话什么意思,检查的时候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有。”
宗迟莫名不已:“???”
“至于检查结果也都还没出来,所以都说不上怎么样。”简常彻冷冰冰地接着说。
“怎么了?到底什么意思。”宗迟疑心他的态度——虽然简常彻对待他一向称不上和颜悦色,甚至还总换着法儿气他,但在病人身体这个问题上倒是从不含糊。
他走上前去,从简常彻手中抽走不锈钢托盘放在一边:“别忙了,你先跟我说说怎么回事。”
简常彻看着不太高兴,但也停了手,说:“没什么,就是检查虽然又累又繁琐,但好歹医生护士陪着,过程都很顺利。虽然病人家属从医疗的角度上帮不上太大的忙,但是有在和不在对病人心态的影响也是很大的,甚至于说,心态也是病情的一部分。”
宗迟听明白了,这是因为他错过了奶奶的检查,在替奶奶教训他呢。宗迟自知理亏,但也憋着火——他头天夜里就睡了四个小时不到,白天忙了一整天,为了赶过来还推了个挺重要的局。在开车过来的路上,他母亲专程打电话来打探并购和融资的消息,关于奶奶病情的状况到是一句话没问,甚至还说:“那又不是我妈妈,她也不把我当媳妇儿,倒是你,是谁的孩子,和谁才是一家人,要想想清楚才好。”
未免出车祸,宗迟干脆挂了电话,又被发了五六条40秒以上的语音,他一条也没听。到了医院之后,不但什么都没赶上,还被阴阳怪气地教训了一番。
“你多陪陪你奶奶吧。”简常彻说。
他说这句话时的腔调,莫名像极了母亲方才那句“你多想想自己该站哪儿边吧”,宗迟顿时一股邪火上头,冷着脸说:“你也要来说教我?”
他这话语气有些硬,简常彻顿了片刻,干巴巴道:“哦,不敢。”
“阴阳怪气干什么,有什么话就说。”
“没有话说,不敢有话说,我退下了。”
宗迟心里其实知道,自己完全是在拿简常彻撒气——说来也奇怪,他在母亲和小姨那边都能稳住情绪,在客户下属面前也能维持风度,怎么到了简常彻这里,情绪的闸门就开始失控。
“你以为我平时不想多陪陪我奶奶?你知不知道我每天有多少事,有多忙?你知不知道所有的责任都在我身上,所有的眼睛都看着我,一旦有一点纰漏,不管是因为我的决策损失了一百块还是一千万,所有躲在暗处等待机会的魑魅魍魉就会全部跳出来。”
他一边说,一边觉得自己疯了——他为什么要把这些事朝一个根本没什么深切交集的医院护士抱怨?
简常彻冷冷看着他:“一百块和一千万对你而言没区别?”
宗迟噎了一下:“我说的哪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
简常彻打断他:“我知道你什么意思,我也告诉你,你这样的人我见得多了,你就是一个有钱的穷人。”
“我是不如你有钱没错,但我不穷,没钱那只是我的财务状况,是短期的、眼前的、具象的。可是你不一样,我爸爸曾经对我说,贫穷是一种心态,贫穷是一种鲜少有人能够从中脱离的泥沼。你的情绪不是你自己的,你的时间也不是你自己的,连你最爱的家人重病在床,你都没办法支配自己可怜的一点时间和精力到她身上,还拿我撒气。从这个意义上,你比我穷多了。”
这还是简常彻第一次对他一口气说出这么大一段话,虽然绕口,意思却一丝不漏地清晰传达了出来——宗迟震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