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汪汪!”
第二天一大早,简常彻就被宗迟给拱醒了,他打着哈欠走到浴室洗漱,宗迟把二人的行李拿到了车后备箱里。回来时,宗迟再一开门,一身休闲装的他和一身西装的简常彻面面相觑。半晌,他忍不住问:“你这是要去面试吗?”
简常彻骂骂咧咧地回屋换了身衣服,围着一模一样的灰色围巾,在楼下小吃摊吃过早饭,终于气势汹汹地出发。城市很大,一个小时之后,车才总算驶出高楼林立的噪音隔带。宗迟负责开车,简常彻负责放歌,偶尔还跟着唱唱,看出心情不错。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中途好几次有人打电话进来,都是简常彻接的,内容只有一句话:“他在开车。”
十一点左右,宗迟在休息站停下加油顺便买咖啡。他一手端着劣质的咖啡慢慢嘬着,路过女洗手间前面的队伍、开水口边的人堆、伸展胳膊腿的老人和休息的货车司机,穿过车来人往的停车场,抬头便看见这样一幕场景。
清冷冬日里的灿烂暖阳下,简常彻靠着车,香烟的雾气冉冉上升,整个人看起来放松又舒坦。他眼睛因为日照而微微眯着,看起来像是在笑,又像一只晒太阳的小老虎,脸颊边的胡须舒展,浑身的毛发蓬松油亮,既漂亮威风,又富有生机和活力。宗迟从背后蹑手蹑脚地走上去,朝着他侧脸“吧唧”响亮地亲了一口。简常彻震惊地回过头来,左右慌张地一瞥,一记勾拳扎实地捶在他腹部。宗迟自作孽叫不出声,捂着肚子缓缓弯下腰去,简常彻恶狠狠地在垃圾桶上摁灭了烟头,径自拉开副驾座坐了进去。
两个小时之后,地图上的目的地逐渐接近,简常彻开始肉眼可见地沉默了下去,面部表情十分严肃,紧盯着每个飞驰而过的路标牌和广告板,宗迟用耳朵想都知道他在紧张。
但是太可爱了,宗迟决定不帮他。
车辆驶下高速,茂密的针叶和光秃的树枝交替穿插,道路渐渐变窄,两旁开始出现一些带护院的漂亮宅子。很快,道路尽头迎来了一座砖混木梁的四层别墅,外墙爬满了藤蔓,铁栏杆边全是月季丛。宗迟说:“就是这。”
车牌号一照,铁制大门便自动徐徐打开,浅绿色的墙面搭配拱形的巨大落地窗,三楼外伸展着优美的圆弧形阳台,整栋建筑看起来雅致又气派。院内有很大的一片空地,已经停了两辆车,宗迟随便把车往一个车位上一甩,熄火拉起手刹。
“到站了。”
简常彻喉结动了动:“嗯。”
“该下车了。”
“唔。”简常彻嘴上这么应着,但人却没动。
“你紧张什么?男媳妇也要见公婆。”
简常彻甚至没有分神来还嘴。
宗迟灵机一动:“我要亲你了。“
“你敢!”简常彻闻言立刻跳下车去。
“看来到得还比较早,”宗迟把钥匙随手收进兜里,交待保安行李不用动,又环视了一下周遭停着的车,说:“看来大部分讨厌鬼还没来。不过我妈昨天就到了,我得去打个招呼。”
听到这个安排,简常彻脖子都僵了。他看见房屋外面挂着的“优秀历史建筑”的标牌,假装自己对房子的历史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宗迟终于说:“不过你可以先去厨房餐厅等我,随便喝点什么,等我出来我们一起吃午饭。”
“好。”简常彻闻言立刻忙不迭地跑了。
宗迟望着他一溜烟的背影,无奈地笑了:“我还没跟你说厨房在哪……”
第27章 回家(二)
宗迟进门之前,先是抬头看了看三楼靠角落的窗口——窗户紧闭着,不知是因为季节还是因为错觉,阳台上的花草也不如往日精神了。他幼年有很长时间都在这里度过,尤其是寒暑假的时候,几个月几个月地泡在四楼的小房间和屋后院子里。小时候这个房子周围环境更加荒僻,除了偶尔过来度假过周末的邻居,几乎见不到什么其他人。但宗迟似乎从不觉得寂寞,和爷爷奶奶长大的每一天都挺开心。
直到他真的长大了。
房子是一个相当奇妙的载体,但似乎也在和人相处的漫长过程中吸收了回忆和感情,所有使用的痕迹都给房子留下了独特的气质和气味。于是即使住在里面的人已经离开,房子还能缓慢地释放当初的能量,像是一种沉默的缅怀。
一个模糊的念头在宗迟动身回来之前就依稀浮上心头,此刻又再度出现。
他推开大门,站在玄关处的阿姨立刻回过头来,正想和他打招呼,但站在其对面的甘淑仪正一副屈尊降贵的女主人样地朝她问话,见她走神了还伸手一个响指将人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是,是。”阿姨双手交握身前,轻轻点头答应。
“以后机灵着点儿,别眼里看不见活的。”甘淑仪还在发表一些宗迟看来没头没尾的言论。
“妈。”他忍不住出声道。
甘淑仪这才拖拖拉拉地转过身,轻描淡写地说:“回来啦?”
瞧她那表现,宗迟知道对方早已看见他了,宗迟上前几步,问:“妈,最近怎么样,身体还好吗?”
甘淑仪像是很倦怠似的轻微扬了一下眉,说:“还没死吧,你是希望我过得好,还是不好?”
宗迟不想接她明显挑衅的话茬,转而打招呼道:“梁阿姨好。”
梁阿姨来照顾爷爷奶奶也有六七年了,一直都对这家礼貌的外孙很有好感——本来原住在宅子里的两位雇主好伺候、也大方,无奈身体抱恙接连走了。这下宅院未来去向不明,一院子养的员工都惴惴不安,不知工作还能否保住,在这次家庭聚会前,早已经谣言满天飞。夫人刚一回来,就叫住她咄咄逼人地套问了很多话,梁阿姨正胆战心惊着,此刻总算松了口气,露出一丝笑容:“小迟回来啦,好久不见你了。”
“怎么说话呢?怎么称呼少爷呢?”甘淑仪不高兴道。
宗迟说:“是我让梁阿姨这么叫我的。”
梁姨刚露出半分的喜悦赶紧又收了回去,说:“我去厨房看看饭准备得怎么样,二位有什么忌口的?”
甘淑仪:“连我们有什么忌口都不知道,你是怎么做……”
“我不在家吃午饭。”宗迟受不了地打断她。
甘淑仪的注意力果然立刻转回到他身上:“什么?你又要去哪儿?刚回来一分钟就又想着走,你就这么不想和我呆在一起?”
“我带朋友回来的,白天带他出去转转,你放心,晚饭会回来和大家一起吃的。”
“朋友?什么朋友,男的女的,”甘淑仪稀奇道,“你会带朋友回家?”
她略一寻思,皱起眉:“不对啊,你这什么朋友啊,家族聚会也跟着来。还是说专挑了这时候来,不会是想套套近乎,顺便趁机捞点什么好处吧。
宗迟听她着一连串问题就不耐烦,后面还越说越离谱了:“妈,我都这把年纪了您才想起来假装关心我的私人生活,不必了吧。”
“你说什么呢!”甘淑仪怒不可遏,声音也变得高亢尖利起来:“我倒是也想关心啊!电话不接,平时人也见不着,问什么都不答。见面就是这语气,你就是这么和长辈说话的吗?”
“哦是吗?我看我手上没拿到这些管理资源和股份之前,一年也不见您搭理我一次啊。”宗迟话一出口,看见甘淑仪红一块白一块的脸色就有些后悔,他深吸一口气,“算了,老黄历了,说来也没意思。是我不好,好久不见,说话太冲了,对不起妈。”
他忽然一下态度这么好,反倒叫甘淑仪愣,两人沉默了片刻,屋内气氛尴尬得完全不似母子相聚。
班上,甘淑仪终于哼了声:“所以到底是什么朋友,大老远地带回到家里来。”
“男朋友。”不等人反应,宗迟便潇洒地挥挥手,说,“走了,晚上回来吃饭,记得准备两个人的位置。”
留下目瞪口呆的梁姨和甘淑仪,宗迟一身轻松地出了门,直奔厨房而去。后厨和主楼虽然建筑主体连接在一起,但需要从两个不同的通道进去,相当隐秘。厨房入口隐藏在一个侧边,方便所谓“下人”进出,是旧时的习惯,宗迟还以为简常彻是铁定找不到地方的。但等他绕到厨房时,发现简常彻竟然围坐在几个阿姨叔叔中间,面前已经摆上了柚子和石榴,一团人有说有笑聊着可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