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飞花沉吟半晌,忽从发髻上取下一支金簪子,笑道:“浮世之中,没什么是本命翎羽做不到的。”心念一动,手中簪子变作一根羽毛,正面五色神光,背面七彩灵韵,极尽绚艳。
第100章 改弦易辙
宫飞花计较已定, 拿起秋水镜,欲再望时光。时空洪流中的彩蝶无声扇动翅膀,那镜面荡起涟漪,平复后, 镜中照出一个绝色美妇, 正是宫飞花自身映像。
宫飞花面色狐疑,自语道:“这镜子怎么了?”
……
浮世万千, 益寿堂药铺。
乔柔十指停歇, 心神从彩蝶中收回, 看了众人一眼, 最后对项苍道:“苍哥, 保护我。”
项苍点点头。
乔柔双手按在弦上, 十指连抚,琴音骤然拔高,又渐及空明, 最后愈发细小,直至希声若无。众人惊奇时,却见一缕道韵无中生有, 须臾幻成一只白蝶立在蕉叶琴头。
乔柔轻轻一勾弦, 那白蝶扇动翅膀,欲飞离琴头, 不料一声铮鸣, 宫弦断裂,白蝶颓然落下。乔柔吃了一惊, 指法微乱,商弦又自崩裂。
便在这时,一女子突然闯进, 叫嚣道:“乔大学士不去治病救人,在这里乱弹琴作甚?”来人正是宫飞花,她暗中窥探浮世,见乔柔幻出白蝶,忽感心悸,忍不住现身阻挠。
乔柔闻言,指下一乱,角徵羽文四弦皆断,只余一根武弦完好。
项苍迈出一步,护在乔柔身前,冷冷道:“幻雉妖尊可要与我打一场?”说罢,周身气势大涨,神魂看不出丝毫创伤。
宫飞花在众妖尊中修为最弱,后退一步,黑着脸道:“打什么打?你们感染疫毒,左右是死,我就看着你们死好了。”又对乔柔道:“这点疫情都控制不住,乔大学士愧对灵炉封号呀……”
有宫飞花一旁聒噪,乔柔心性反而平稳,勾起武弦一震,白蝶终于飞起。她心神沉浸白蝶,在时空洪流中寻觅一番,悄然落在一朵荷花之上。
这荷花,正是白驹峰莲池的荷花。
一个儒雅文士缓步走近莲池,却见残败之中,果然有一朵荷花盛开,不由笑道:“不想酷热过后,还有花开,泓儿诚不我欺。”
这儒雅文士正是白驹妖尊,先前受奚泓指引,特意前来赏花。
文士赞叹过后,却见荷花瓣上有一只白蝶,初时不经意,仔细再看,惊骇道:“因果律!”双眼开合,目中神光一闪,即从白蝶身上看出一切因由。
“简直胡闹!”文士一声怒斥,又低声对白蝶道:“请乔大学士随我来。”一步跨越时空,返回书房里盘膝而坐。白蝶亦扇动翅膀,紧随其后,落在书房案架上。
不一会儿,时空微起涟漪,一个英挺男子从涟漪中走出,不是奚泓是谁?
奚泓见着文士,躬身拜道:“父亲大人。”
文士点点头:“泓儿来了。”
奚泓道:“孩儿来时,见莲池里开了一朵荷花,极美。”
“哦?”文士淡淡道:“你想骗走我,然后偷取秋水镜,是也不是?”
奚泓心下一惊,急道:“孩儿知错。”
“混账东西!你年幼时受乔大学士恩惠,今日却这般害她,枉顾我多年教诲,实在可恨。”文士一身斯文气质,即便骂人,也难失雅态。
奚泓却知父亲动了真怒,扑通一声跪下,却辩解道:“孩儿,孩儿只想借给宁弟弟,并无害人之心。”
文士见他如此愚钝,大袖一挥,骂道:“去折木峰思过十年,滚!”
奚泓脸色惨白,大气也不敢出一声,仓惶离开书房。
文士平复心境,叹一口气,对案架上的白蝶说道:“弦已改,辙请易,奚某稍后前来谢罪。”
白蝶扇一扇翅膀,须臾消失在时空洪流。
乔柔心神收回,抬眼一看,项苍巍峨守护身前,宫飞花犹在一旁聒噪,梁、方二人神色紧张,广陵真人一脸愁苦,满屋子病人苟延残喘。
她微微一笑,淡淡道:“因已纠,果可正,且看我一根弦咏因果之律!”勾指一挑,时空战栗,因果重秩,最后一根弦亦随之崩裂开来。
乔柔一阵恍惚,抬起头来,时光已逆转到天罹疫异变之前。
她炼好十份药浆,项苍与方泉各服一份,体内疫毒尽除。广陵真人从后院招来其他病人,先前几人服药后,印堂黑气须臾消散——最后一个樵夫,正待喝药时,乔柔说了声“且慢”,又道:“你有胸痹,苦参一两、白术三钱、天南星一颗,煎汤水空服,一日两次,三天见效。”
樵夫感激道:“多谢医官儿指点。”喝下手中解药,印堂黑气不久散去。
乔柔见罢,终于松了一口气。
方泉见众人皆治愈,心下高兴,笑道:“这下可好,天罹疫已解,镇中无一人伤亡。”不经意瞥见一把蕉叶长琴,琴弦皆断,不由问道:“前辈,你何时取的琴,琴弦又为何全断了?”
不等乔柔作答,项苍抢先道:“这琴弦震碎一个恶梦,所以如此。”说罢,与乔柔相视一笑。
方泉正自疑惑,却见一女子突然闯进,发疯似地叫道:“不可能,你不可能破解我的天罹疫……”来人正是宫飞花。
乔柔对项苍说了声“发簪”,项苍会意,以迅雷之势从宫飞花头上夺取一支金簪子,并作势毁灭。
宫飞花陡然止步,惊叫道:“你,你要做什么?”
乔柔道:“这簪子我替你保管几日,你只须破碎浮世,释放平民,我自会归还于你。”
宫飞花脸色一变再变,过了好久,咬牙切齿道:“好,我服输!”长袖一挥,眼前再无浮世,只有一片清新山林——正是退去迷雾之后的九曲林。
方泉见此情形,不由生出恍若隔世之感,一抬眼,却见林中多了一个中年男子。这男子背负长剑,身着杏黄长袍,袍子一角绣有一鼎丹炉,看起来十分灵动。
却听这男子哈哈笑道:“炉香会广陵子,今日判定宫飞花夺炉失败,灵炉封号仍归乔柔所有。”这男子正是广陵真人,浮世破碎,他亦从华发老人变回一个中年学究模样。
宫飞花面色铁青,化作一只彩雉飞走,只留余音传来:“宫某服输,自会释放平民,还请乔大学士信守承诺,到时归还发簪……”
广陵真人见宫飞花离去,对乔柔拱手道:“乔大学士前世惊才绝艳,今生灿若夏花,广陵子心中钦佩,只愿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告辞。”
乔柔亦颔首道:“请了。”
广陵真人哈哈一笑,御剑直上九霄,须臾消失在天际。
其时日已薄西,云溪谷外晚山巍巍,九曲林里暮光蔼蔼。众人在浮世里走一遭,皆感疲惫,此时观落日晚林,心中无不轻松惬意。
飞掣战车犹在一旁,九匹风狼蓄势待发,众人休整一会儿,正待重新上路,却见时空微起涟漪,一个儒雅文士从涟漪中走出,拱手道:“云霄妖尊、乔大学士,奚某前来谢罪。”
来人正是白驹妖尊奚正溢。
项苍道:“你我多年交情,何必见外。”乔柔则道:“白驹妖尊言重了。”
奚正溢道:“我儿幼时服下沅水琼浆,在乔大学士调理下,觉醒暗龙、冥凤、白驹、雷狮四种天妖脉。本当知恩图报,不想他如此糊涂,竟险些铸成大错。”
“不知者无罪,这事并不怪他。白驹妖尊若是顾念旧情,还请帮我一个忙。”乔柔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个玉瓶,“此乃惊蛰玉液,是我转世后悟出,可觉醒妖族体内所有明征血脉。此液材料珍稀,调制不易,我也只有两瓶,一瓶已经用去,余下这瓶,希望能与白驹妖尊换一朵枯荣花。”
奚正溢接过玉瓶,惊讶道:“无需惊蛰大夫,直接觉醒所有明征血脉?”
乔柔点点头。
“这惊蛰玉液若是传了开来,又将震惊天下。”奚正溢收起玉瓶,虚空采摘一朵小花,对乔柔道:“枯荣花对我白驹一脉并无用处,乔大学士需要,拿去便是。”
乔柔笑道:“如此,就多谢白驹妖尊了。”
奚正溢又道:“东行九百里,有无垠沟、韶光湖,皆属白驹峰领地。我已撤下其中时空法阵,贤伉俪只管前行。”后退一步,再次拱手道:“二位保重,后会有期。”话毕,身形模糊,须臾遁走时空。
乔柔与项苍亦拱手道别,待奚正溢离去,这才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