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想让你永远从我眼前消失,”帕雷萨说,“现在,告诉我,你在想什么?还毫无怨言吗?还是你应得吗?我要切开你的血管。你现在想做点什么?”
“你不想,”赫莫斯说,“如果你这么想,你可以在我醒来之前动手。”
“因为你那时候是个白痴。你说的没错,如果你变成了白痴,我就会抱你,容忍你,接纳你。我还会安慰你,亲你,哄你直到你不再哭。你变成白痴吧。变啊?”
“你不是这么想的,”赫莫斯回答,“你最厌烦不能交流的蠢货。”
“你离蠢货没有多远,”帕雷萨说,“而且你在我这里总有特别待遇,我不会厌烦你变成的白痴。”
“你发现我清醒后,你没有觉得失望或生气。”
“所以呢?”
“你希望留在你身边的是完整的我,”赫莫斯说,“不是少年,不是白痴。”
“我不这么希望……”
“可你对我感到恐惧,因为我对你做过那些事。所以我告诉你:来报复我吧,来折磨我吧,直到你不再感到恐惧为止。或者如果你不愿意再多纠结,希望就此一刀两断……”赫莫斯闭上眼睛。他看到那个更年轻的自己站在面前。
为什么要给他这个选择?那个自己问他。为什么要向他摆明你的妥协?你还没有羸弱到需要对一个凡人妥协的地步。你是强者,他是弱者,在对阵里,强者怎么会输给弱者?你不会输,除非你自己认输,不要认输,你不妥协,他就拿你没办法。现在你已经知道了他对你的爱有多么深刻,他让你领悟这一点,就确定了他的败局!让他为你而尽情痛苦去吧,这痛苦不就是他深情的最好证明吗?不要妥协。让他去妥协。
让他妥协……让他痛苦……让他日渐消沉,失去活力,失去光彩……让他变得沉默,柔软,顺从,像想象出来的幻影一样,听从你的意志行事,实现你的一切愿望,而不再和你分享他的愿景,因为他已经发现,他是永远无法让自己的愿望实现的无能者和失败者……你愿意这样吗?
“那就刺伤我吧,”赫莫斯说,“我会受很重的伤,未来几百年,就算我想,我也没有能力维持好人形,走出黑渊。如果你实在厌烦我们间的契约,我们可以再约个时间把它解开。”
“为什么你非得让场面弄得那么难看?”帕雷萨说,“你自己回去——”
“我不会离开,”赫莫斯说,“除非你刺我一刀。”
“你以为我不敢吗?我只是……不想让你再多记恨我一笔,明白吗?”
“我不会因此记恨你,”赫莫斯说,“这是我认同的方法。”
帕雷萨听起来呼吸急促。
“好吧,我再重新解释一遍,”帕雷萨说,“人要为自己的生活负责。我不能容许你以你自己健康冒险的方式呆在我身边。我想报复你,但我不想要这种。事实上一切可以以更好的方式解决。你,回去养伤,我,一个人冷静一下。等我冷静够了,我就会去找你……好吗?”
赫莫斯睁开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帕雷萨。对方接触到他的视线,触电般移开,扔掉那个碎瓷片,从一地狼籍里站起来。
他妥协了?赫莫斯自问。他的惊喜还不及流出,就被另一个念头压下去:你敢信他吗?多像那个时候,他告诉你最迟五年,就去找你。然后呢?结局是什么来着?
什么来着?
赫莫斯爬起来。
“不,”他对帕雷萨说,“我说的很清楚,除非你刺我一刀。”
“那么我会刺你一刀。”帕雷萨背对着他。
赫莫斯看着他一动不动的背影。
“有一点,”他对帕雷萨说,“我没有在拿我的健康冒险。呆在你身边是我心愿所向。顺从我的心意来生活,才是最益于我的健康的生活。”
帕雷萨笑了一声,居然说:“好处都让你占尽了……”
“好处?”赫莫斯睁大眼睛,“好处?帕雷萨——”他想反击,又觉得无力,“帕雷萨……你为什么不愿意看一看……你为什么不能……”不管说什么,他都能想象出对方反驳的言辞。
“我有了一个噩梦,罪魁祸首却始终坚持,我应该在他身边完成我的恢复?”
“你感到不安,我理解。但我现在已经没有那些让你不安的力量了,我没有能力再这样做了。你可以报复我,而我没有能力反抗你……”
“但是你知道这件事我最不能和你谈的一点在哪里吗?”帕雷萨打断他,不顾一切地说,“是我同意,要去的。他们先过来问我,然后我同意了,因为他们觉得如果我不是自愿面对你,那个梦境会很快崩塌。我是自愿去的,她对我说,你肯定会报复我,我对她说,只要能再见到你,不管你对我做什么我都很乐意……”
赫莫斯霎时间想起了那个梦的结尾,帕雷萨告诉他:这是诸神的怜悯……
“但是我没有想到我高估我自己了,”帕雷萨自嘲地笑笑,“可是,总还可以装一装,是吧……但是我没想到我会被复活……而且还又遇见那么些事……毫无准备地和你有了那个该死的誓约,毫无准备地让你发现我又在骗你……毫无准备地再重温一遍噩梦,面对你怒不可遏的模样……”
赫莫斯的大脑一片空白。他向前走了几步,拽住帕雷萨的手,却不知道接下来应该干什么,说什么。
“不会再出现了,”赫莫斯语无伦次地说,手心都是冷汗,“不会再发生了……我没有能力再……我很后悔,我很痛苦,我不想……”
“所以你应该回去,”帕雷萨说,“让我在看不到你的地方冷静一段时间。”
听他的话,按他的意思来,总是比违逆他显得更简单,更容易。所以他总能让别人顺从他。
赫莫斯咬咬牙。
“不行。”他从背后抱住帕雷萨,手掌放在他的胸口上。不行。不行。不行。他不知道怎么说服帕雷萨,怎么和自己解释。但是就是不行。不能这样做,不能按他的意思来,在这件事上,以这种理由,不行,就是不行。
“你总是这样,”帕雷萨低声说,“在小事上对我百依百顺,在真正重要的事情上就格外难搞起来。”
“我知道我爱你,我知道你爱我,我知道我们都在面临一段艰难的时光。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们非得在此时选择分开。”
“因为我们就是造成彼此痛苦的罪魁祸首。分开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不行,”赫莫斯抱紧他,“离开你会让我更痛苦,分开不是最好的办法。不行。”
“你会习惯的……”
“这是我自己的感受,只有我自己最清楚。”赫莫斯说。他沉默了一下,渐渐松开了手臂的力道,问:“是不是对你来说,这确实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帕雷萨没有立刻回答。他握紧赫莫斯的手,掌心的热度煎熬着龙的心,很长一段时间,赫莫斯听到他深呼吸的声音。
最终,帕雷萨回答说: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第118章 召令
他们在静默中伫立,不开口,也不松手,直到敲门声将他们惊醒。
帕雷萨率先松开了赫莫斯,这让赫莫斯把他抱得更紧。
“我去开门。”帕雷萨说。他微微发力,在他真的开始挣扎前,赫莫斯松开他。
帕雷萨心情复杂地打开门,看到一个穿邮递员制服的年轻男人。这很奇怪,邮箱是统一设置在公寓一层的。
“加急信,先生,”邮递员解释说,“寄信人有一个特殊要求,‘务必确认卡尔特·海泽拉姆先生和约翰·多伊先生同时在场方可把信转交。’”他念着手中的一个笔记本,然后抬起头来,“您是海泽拉姆先生还是多伊先生?另一位先生在吗?”
赫莫斯听到谈话声,走过来。
“我是海泽拉姆,”他对邮差说,“他是多伊。”
“好的,请您二位在这里签字……谢谢,再见。”
两封信,一封给赫莫斯,一封给帕雷萨,写信人都是乔耶丝——龙王。
“真的没有人在附近监……保护你吗?”帕雷萨问。
赫莫斯摇摇头,不知道意思是没有,还是不能确定。龙拆开信,是密密麻麻写满字的一大张纸。赫莫斯以一种超乎人类的速度扫了一下整张纸,立刻把信纸攥成一团。从他的表情看信里没有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