狙击蝴蝶(34)

之所以不辞劳顿来接李雾,是对路琪琪吐槽弟弟的话言犹在耳。

她很担心在某段失责的时间里,好好一孩子就被毒害,被污浊,真的不务正业跑去黑网吧。

这是岑矜所要面临的难题。而李雾截然不同,此时此刻,他满脑子思忖的,是怎么把书包深处的牛奶合理交到女人手里。

车里两人各怀心事,一路无言。

眼看岑矜的小区相隔无几,李雾不想再捱,掀过书包,嘶得扯开拉链。

细微的响声引来岑矜注意,她视线一掠而过。

但还是让少年背脊发热,他找到那盒牛奶,探了探盒身,尚有余温,这才握手里把它取出来。

女人也在此刻停下了车。

“到了。”她转过头来提醒。

李雾胸膛急剧起伏一下,下决心般将牛奶递出去。他面色涨红,所幸车厢内并不明亮,有黑影遮掩。

岑矜怔了怔,没有立刻接,只注意到那是一盒牛奶,奶棕色包装,散落着咖啡豆图案。

李雾无法连贯地组织借口:“之前,以前都是你带吃的来接我。”

岑矜一刻意会,嘴角已快过思考,欣慰感霎时将她照拂其中:“给我的吗?”

“嗯,”男生几不可闻地应下,生怕她不接受:“反正也是用你钱买的。”

“拿着。”最后两个字,低而疾,莫名带着破罐破摔的强势。

岑矜接了过去,牛奶还是温的。她掂高,粲然一笑:“谢谢啦,我等会到了公司喝。”

成功了。

李雾在心底握拳。

“我下去了。”少年飞速拉上包链,急于下车释放逞意。

“好,再见。”

“嗯。”他关上门,同她道别。

等车驶远,汇入金流,李雾吁一口气,这才放肆弯起嘴角。他往小区里走,多次回头,哪怕全然不见岑矜的车了。他徐行几步,又一阵疯跑,这一路长砖铺盖,花木摇曳,有欢快乐章,好像走在琴键上。

第27章 第二十七次振翅

华灯初上,岑矜带着那盒牛奶回了公司。

一个美工正坐她工位跟路琪琪同享一碗烤冷面,见她过来,美工立马挪地,只留下一丛鲜香。

岑矜放下包,坐回椅子,把牛奶搁到桌上。

岑矜的工位很清爽,只一台全黑台式机和陈列文件的白书架,除此之外就摆放着眼药水与纸巾盒。

她抽出一张纸巾按了下被风吹潮的鼻端,才重新拿起那盒咖啡牛奶。

刚要摘下吸管,她手一段,又把牛奶架回去,取出手机,调整角度,对焦拍下一张。

而后才按灭手机,戳开锡箔口,开始品尝。

路琪琪偷瞄着她连串动作,好奇心被勾老高:“你仪式感也太强了点吧。”

“这是什么牛奶,很好喝吗?”她胃里的馋虫开始哇哇乱叫。

岑矜又吸了一口,咖啡味淡,还甜得过分。她看向路琪琪,实话实说:“味道不怎么样。”

路琪琪眨眨眼,不明白了:“那你在大张旗鼓弄什么?”

岑矜不答,只递去一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得意眼色,把牛奶放好,勾唇望向显示屏。

敲了两个字,她突地想起李雾晚饭问题还没解决,又点开软件往家里地址下单一份日式套餐饭。

付完款,她截了张图给李雾:给你叫了晚饭,记得吃。

男生应得很快:好。

他又问:你吃过了吗?

岑矜从电脑上回他:还没,但是喝过了。

那边不再秒回,少晌,才有了新动静:好喝吗?

岑矜微微扬眉,问:你没喝过么。

李雾:没。

岑矜:还不错。

他一如既往惜字如金:嗯。

怕打搅他功课,岑矜不再多言,关闭对话框,望回字迹繁密的屏幕,开始对照着文档里的标注重梳内容。

……

修改整理完毕,岑矜把新版传给厉飞,这才想起去看时间,显示器右下角的数字已至九点。

她单手覆到颈后,一边按压着酸僵的部位,一边去看路琪琪工作进度。

不料女生已经伏案打盹,她双手垂挂在桌肚里,脸颊肉被桌面挤成一坨,半张着嘴,睫毛一颤不颤,看来已经酣然入梦。

这女孩才毕业两年,还保有一份不拘小节的稚真与神气。

岑矜盯着她看了会,忽然有些羡慕,如今的她,死都不会允许自己在外面露出这种睡相的。

不过……

她收回目光,抓起键盘边已经冷却的牛奶,排遣般一口气吸尽。

托李雾的福,她好歹还能蹭点校园的青葱气。

临近十点,岑矜才回到家。

一进门她就愣住了,玄关灯破天荒开着,好像覆下一片蝉翼般淡柔的纱幔。

她心跟着暖了一度,倾身换好鞋,往里走,左右环顾。

视线所经之处,有样东西摄去了她的注意力。

是袋未开封的外卖,被安放在茶几正中央,还系着死结,一看就拆都没拆。

岑矜皱了下眉,喊人:“李雾。”

书房门紧闭,里面人肯定听不见。

岑矜只得走过长长走廊去敲门,指节才在门板上咚了一下,里面就传来唯恐慢了的迅疾脚步声。

岑矜留心听着,唇角悄然起了弧。

她在阻隔消失的那一刻端稳面色,沉静地与门内少年对视。

李雾站在里面,瞳仁自带曙色:“回来了?”

“嗯,”岑矜往后偏了下头:“晚饭怎么没吃?”

“忘了,”他不假思索:“写作业写忘了。”

岑矜抿出一个礼节性微笑,话里有话:“怎么没忘记拿呢。”

李雾一秒静音。

岑矜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我在公司吃过了。”

李雾:“嗯。”

“去吃掉,”岑矜轻叹一息:“要饿死了吧。”

“不饿。”

“那是饿过了,”她回身去卧室,同时留下叮嘱:“热一下再吃。”

卸完妆换了身家居服出来,李雾已经在厨房吃饭了。

岑矜坐回沙发,他也遥遥看来一眼。岑矜做了个扒饭动作示意他继续,少年立马低头专注眼下。

岑矜并未挪眼,不知是不是灯光原因,他皮肤似乎白了点,头发长长了,漆黑的碎刘海坠下来,遮住了少部分额头。

已然是个城里小孩。

看来他适应得不错,岑矜放心了些,收回视线,翻阅起微博。

万籁俱寂,屋内仅余李雾进餐的声音,不徐不疾。

岑矜听得犯困,倦懒地把背埋进靠垫里,莫名有些享受此刻的安宁。

过了会,听见他整理塑料袋的响动,岑矜回过头去,就见李雾已经起身,在有条不紊地收拾外卖盒。

他大概又长了些,面积稍狭的厨房衬得他人高马大。

岑矜记不得之前订校服时测量的数据了,遂问:“李雾,你上次量了多高来着?”少年掀起眼皮,修长的手指将塑料袋拎手盲打出一个利落的结:“一米八四。”

“哦……”岑矜若有所思。

李雾半蹲下去清理垃圾桶,餐厅的光线又一下子亮了点。

目随他将灰色袋子放去门外,又轻带上门,岑矜才启唇道:“我再给你买几件衣服吧。”

毕竟人家小孩刚赠她一盒极有告慰效果的热牛奶。

李雾愣了一下,停在鞋柜旁:“你买好几件了,而且在学校都穿校服。”

“不冷吗,以后外面也要添棉服羽绒服了吧。”岑矜想起自己刚刚穿着大衣去取车都瑟瑟发抖。

他走回来:“还好。”

岑矜让他到椅子上坐,自己则抖了下毯子,盘腿坐正:“我们这跟山里一样冷吗?”

李雾说:“不一样。”

岑矜来了点兴趣:“哪边更冷。”

李雾没说哪更冷,只回:“宜市要温暖一点。”

岑矜颇为受用地微微一笑,刚要启唇接话,就听少年一本正经解释原理:“这边有城市热岛效应,山里海拔高,植被多,气温会更低。”

岑矜面色冻住,将自夸悉数咽回,只冷冷淡淡的,“哦。”

“嗯。”李雾注意到她忽而转低的情绪,虽不知因由,但也不再吭声了。

“作业写完了吗?”岑矜打算用这句话结束交流。

不想他说:“写完了。”

岑矜问:“那刚刚在书房做什么?”

李雾说:“背历史和政治。”

岑矜刮着手机屏,忽然想到:“你们是不是要会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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