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娄长风并不了解二人啊。
他为何偏偏选了那日射箭比赛落败的郦长行呢。
霎时间,卓钺皮肤起了一层不寒而栗的小疙瘩。
郦长行见他面容有异,不禁问道:“卓哥……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卓钺慢吞吞地道,“——老子几点钟尿尿,是不是也是命运的安排。”
郦长行一愣,忍不住笑出了声:“当然不会有这么精确……但若当日和你入城的是小嘎哥,或许他为保护你周全,也便不会那么拼命的去炸粮仓了。丹吉城一战,也没有那么容易获胜了。”
“是啊。”卓钺下意识地应了声。怔忪片刻后,又不禁自嘲一笑。
虽然这一切都扯淡到了极点,但总算能解释郦长行那些无中生有的热情和善意都从哪儿来了。
这小子的命运和自己连在一起,当然要拼了命帮他成功了。
他便说么,世上哪有什么无缘无故的爱和喜欢。他本就是卑贱到土里的命,上辈子连个媳妇都没娶上,这辈子哪儿就那么容易从天而降一个对他一见钟情的漂亮尤物呢?
因为你们二人命运相连,郦长行才不得不对你好啊。
还以为他真的喜欢过你。卓钺,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所以,你以后打算怎么办?”卓钺深吸了口气,按下那些酸涩沉声问道。
正事要紧,现在不是讨论感情的时候。
可郦长行却怔住了:“什么怎么办……什么意思?”
“你费了这么大劲重生一次,应该有必须要办的事情的吧?”卓钺淡淡地道,“你之前又是对我好、又是跟我表白的,都是为了博取我的信任好留在我的身边吧?但既然话也说开了,你就更没必要留在这了,我会保护好我自己,不会给你填什么额外的麻烦——”
“不是!”郦长行猛地低吼了声。
他一跃而起,飞身抓住了卓钺的胳膊。卓钺被他吓了一大跳,忙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子急道:“伤——”
“你为什么还在怀疑我!”
郦长行紧紧地攥着卓钺的胳膊,半边肩膀的绷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外渗血。而他那双翠色的眼睛泫然欲泣,似乎悲伤到了极点;可咬紧的牙关却犹如气急败坏的狼崽子。
“如果不是因为你这个人,你以为我会这么死乞白咧地赖在你身边么。”他愤然摇着卓钺的手臂,“我远远地看着,不出什么大岔子就行了!可每次有机会走时,我又鬼使神差地要留下来。如果你还以为我只是一时玩闹,你就没有心!”
“你让我怎么想!”卓钺也恼了,低吼道,“我把心窝子都掏出来给你了,你却说咱俩图个一时开心就行了。说这话的时候你有没有心,考虑过我的想法没有!”
郦长行怔怔望着卓钺,一双眼睛水色朦胧,似乎下一刻便要留下泪来。
“你让我怎么办?”他悲伤地喃喃着,“咱们之间的关系本来就已经足够复杂了,连我自己都弄不明白那该死的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是什么意思。如果——如果我又答应与你在一起,会不会又节外生枝?咱们的命运会不会再次改变?我不过是想简单一点,你不需要知道那么多,开开心心地与我在一起便好了……可是为什么你总这么难搞?”
卓钺无言地看着他,一时间也是心神难宁。
郦长行红着眼眶深吸了口气,倾身将头靠在了卓钺的肩膀上,低声道:“我已经豁出去了,所有东西都告诉你了,什么都不去想他了……走到了这一步,不许你再赶我走。”
帐子中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卓钺任郦长行将全身的重量压在自己的肩头,怔怔地望着昏黄的帐顶,一时间不禁有些恍惚。
他以为自己重生一次,是为了查明自己的死因。
可没想到,励志的探秘之路竟被桃花债给夺取了风头。
真有意思……真好笑呐。
半晌之后,卓钺忽然道:“你回答我个问题。”
郦长行忙抬起头:“你、你说。”
卓钺按着他的肩将他推回到了榻上,自己半蹲在他面前,注视着那双略带不安的翠色眼睛缓缓露出一抹谐戏的笑:“说说看,你是什么时候看上我的?”
郦长行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卓钺哼笑着,抬手捏了捏郦长行的下巴:“郸州的乐馆里,你说我早就打你主意了。但听你刚才话里的意思,也老早就看上我了。来跟哥说说,什么时候动的歪心思?”
郦长行嘴唇一动,又被卓钺打断了:“好好想,想好了再说!别用废话糊弄我。不然还要把你赶走。”
在郸州的时候这小子一句话点破自己的心思,弄得他老大得没面子。
现在必须得扳回一局来。
郦长行眨了眨眼睛,半晌没说话,偏着头似也在回忆。他真是百变皆宜的面容,盛怒时咄咄逼人,算计人时充满危险,可现在情绪平静下来后又显得乖巧无害。
骗人,一骗一个准。
“在中兴城的校场上。”郦长行忽然道。
“嗯?”卓钺有点儿意外,“挺早啊。具体啥时候?”
“有一次冰天雪地的,你就穿了件单衣在校场上练斧。我走近的时候你正在擦汗,汗珠顺着脖子一直流到了锁骨……”郦长行看着他,似笑非笑道,“你的衣服还松松垮垮的,胸口也一览无余……”
卓钺愣了半晌,忽然喷笑出声:“你他妈的,也是见色起意啊。”
他本以为以郦长行的性格,定会挑个旖旎浪漫的时刻,然后说一大堆百转千回的情谊。
没想到还挺直截了当的。
不过正是如此,他反而信了九分。
毕竟男人嘛……哪个不是视觉动物呢?
郦长行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低声问:“卓哥,我的回答你还满意么?”
卓钺哼笑了声:“凑合——唔!”
话未说完,郦长行已一把卡住他的下巴低头便吻了上去。卓钺一愣,郦长行那灵活舔过他的齿床轻轻一吸,顿时他浑身都麻了。
郦长行更加趁虚而入,未受伤的手滑至卓钺的侧脸,拢着下颌的地方微微抬起,吻得更是缠绵。卓钺粗喘之间,还顾及着他的伤不敢乱动,更被这小子逼得丢盔卸甲。
看来这一城不禁没扳回来。
还赔了夫人又折兵呀。
可他们活了两辈子,走了那么远才结下的缘分……不也正是为了这个时候吗。
作者有话要说:来啦来啦!铺了这么长时间的梗终于揭晓啦!长舒了一口气……
有小可爱猜到嘛
接下来要大甜几章了!!!
第63章 鹿茸汤
沧衡城一战,因果曲折盘根错节,峰回路转,乃至后来娄父写给京城的奏疏便有三页之长。
娄父略过前因后果,只道因军机频繁泄漏,故而怀疑军中有扎干奸细。但他们并未打草惊蛇,反而利用奸细向外透露娄父病重的消息,故意引扎干人前来偷袭沧衡,又提前调中军绕后把所有偷袭沧衡的扎干军一网打尽。
仅如此看,这一仗便足够传奇。
可在军中,这段故事简直是被吹得天上有、地下无。有一些过于玄幻的版本,最后甚至说“娄父率领中军众将乘彩云自九天神兵突现,降天雷惩治扎干人,惊雷过后尸横遍野,焦土万顷”。
只是不知军马被传成了彩云、火铳被说成了天雷,娄父听过后会有何感想。
这一仗胜得太过漂亮,战前全军低靡激愤的情绪一扫而空,走在路上的士兵一个个都如打了鸡血一般。被一举击溃的扎干人再次从马甸营仓皇推退走,城中囤积的粮食白白便宜了随后追到的中原士兵,正好解了军中的粮草之困,填饱了肚子的士兵们终于不再怨声载道。
本来众人还在悄悄担忧,是否打过胜仗后便会追究当晚哗变之人的罪过?要知道,当夜参与哗变的,少说也有上千人。
可最终中军也只严厉惩戒了举烽火、点营火的十几人。这些人被斩首示众,头颅高悬营门,无论谁从营口进出时都会看到这不尊军令的“下场”。
幸好被挂在上面的不是我。所有人不禁暗自心想。
自那日起,一反之前对中军将领们的唾弃抱怨,在高亢的凯歌声中,全军开始疯狂夸大吹捧当晚娄父的传奇一战。
这日天晴日朗,操练过后一群将士们又聚集在一起,兴致盎然地挺中间一人吐沫横飞地说得头头是道。这人是最早随右军上城楼的一批,可以说是目击到了全部过程,故而这段日子十分受军中众人追捧,动不动就将他奉上高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