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旺哥?”
符旺收回目光,看向站在台阶上的郦长行,缓缓眯起了眼睛。
郦长行徐徐含笑,神态颇为闲适亲切:“来找卓哥吗?他不在。”
符旺点点头:“那我该日再来吧。”
“没事,他应该很快就回来了。”郦长行微微侧身,“不如进来等吧。”
符旺的眼神冷下来。他看看郦长行,看看郦长行身后的门,似在斟酌着什么。郦长行也不急,含笑看着他,静静等着。半晌后,符旺终于举步,缓缓走了进去。郦长行一笑,反手带上了门。
“符旺哥喝什么茶?”郦长行点燃了小泥炉,“冬天还是喝点热的好。”
符旺面色平淡地坐着:“你是草原的王子了,还是别再叫我‘哥’的好。”
郦长行笑了:“你也是在乎这种虚礼的人么?其实无妨,我真正该叫哥的人,也没什么当哥的样子。”
小泥炉中的水咕嘟咕嘟开了。
郦长行揭开了盖子,一股水烟蒸腾了起来:“今天符旺哥怎么忽然来找卓哥了?”
“没什么,有一点事想和他说。其实如果今日不方便,改天也可以。”
“哦。”郦长行笑道,“符旺哥不是连告病还乡的信都写好了吗?如果今日见不到卓哥,是打算不辞而别吗?”
符旺顿住了。
他漆黑的眼珠平静地看着前方,半晌后提唇一笑:“三王子,你有话就直说吧。这茶就是不给我煮,我也有问必有答。”
“这话是怎么说的?这点礼数我还是该有的。”郦长行笑叹,“只盼符旺哥莫要嫌弃我的茶艺不佳,煮出的茶苦涩难喝。”
他抬手将滚水注入茶壶,“吧嗒”一声合上了盖子。
“这壶茶还不错,咱们喝三泡。”他点了点茶壶,浅笑望向符旺,“我陪着符旺哥喝。只是喝完之前,烦请你把供罪的陈词,一字一句地想想清楚。”
作者有话要说:茶艺大师请你喝茶~
有请我们的最佳控场、幕后导演旺旺出场~
旺旺:)
今天字数有点少,但明天爆更八千,一下子把偷火铳的前因后果说清楚哟~
第119章 怨报怨
一个时辰前。
“你怎么自己来找我了?”卓钺有些奇怪,“老黑呢?”
阿丹珠嗫嚅着:“他、他有事儿,没来……”
她的身子看起来比年前好多了,但在风中还是显得有些孱弱,卓钺有些看不过去道:“别在这说话,走吧进去——”
阿丹珠忽然上前一步,双膝落地重重跪在了地上!地面上的薄冰被她的膝头一砸顿时发出了“嘎吱”的声响。她举目看卓钺,双目盈泪,颤声道:“卓、卓将军,求您救救老黑吧!”
卓钺下了一大跳,忙要去拉她:“你做什么!起来说!”
阿丹珠急切地摇着头,哀声道:“他那个人太傻了,我早跟他说过,让他向你坦白。可他偏不听,非要瞒着所有人自己面对,我实在没办法了才来找你——”
卓钺用力把她扯了起来,沉声道:“好好说,慢慢说。你让他向我坦白什么?”
阿丹珠吸了口气,颤声道:“这次火铳失窃的事情里,与草原人联系的——其实是老黑。”
卓钺僵住了。
阿丹珠慌忙摆手:“但、但他不是有意的。其实是给我治病的巫医,经常通过信鸟指导老黑如何照顾我们、如何用药。可是很奇怪,他写给老黑的那些信都不让我们扔,反而让我们交给来给我们送药的那个商队。其实我也奇怪得很,不过是一张写着医嘱的信纸,为什么还要再给别人呢,但巫医大人他医好了我的病我们也不好多问什么……直到——”
她猛地倒抽了口气,颤声:“直到有一次,老黑不小心差点儿把信纸掉到了炭火里,他才发现那纸上竟然还写得有字,必须得用火烤才能显出来!”
卓钺急问:“写了什么!”
阿丹珠仓皇摇头:“不、不知道。仅仅是用火烤看不清楚,必须得用火烧才能完全显出来,但这样一来信纸也就毁了。”
卓钺深吸了口气,在震惊之中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
他早已预感到,张老黑与整件事情脱不了干系。虽然看似真正出卖中原的张宏已经抓到,但若说张老黑对整件事情毫不知情,似乎又说不过去。
果然是信鸟,和信鸟写的信。
“所以说。”卓钺整理着思路,“巫医,也就是草原人,寄给张老黑的信看似写的是医嘱,但其实那纸被火烤过以后能显现出其他的内容。而你们把信交给商队,再由商队交给城中的内奸,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向内奸传递消息。”
卓钺瞬间就明白了为何绕这一下的弯:如果由张宏和草原人直接联系,被人察觉的可能性很大。堂堂军械所参将,本就是敏感微妙的职位,又频频与外界书信往来的确奇怪。
但为何不能由草原商队直接送信呢?反正那是一封无字之书,就算是商队的人信不过,他们也并不知道这些信中藏着什么奥秘。
然而如今情急之下,卓钺等不及细思,脱口急问道:“既然你说张老黑也不知道这信中的奥秘,那一开始指引草原人去找张宏的人究竟是谁?”
张宏声称自己并不是主动通敌的,而是被草原人威胁的;张老黑只是一个传信人。
那么布局的是谁?
阿丹珠茫然地睁大了眼睛:“我、我不知道,黑哥不愿告诉我。”
她又翻手拉住卓钺:“但、但是,黑哥现在要出城去找那些草原人,我拦不住他啊!”
——————
小屋中的两个人,暂时都没有说话。
泥炉中又被加入了水,此时又咕嘟着燥沸了。
砂壶中的茶被沸水冲开,浓郁的茶香流散开来。
郦长行不急不躁地用热水冲洗着两人的茶杯。他的手指修长秀白,小巧的茶杯在他之间翻转,极为赏心悦目。
符旺沉默了很久后道:“你既然都知道了,为何还不上报官府?将我押送走?”
郦长行徐徐道:“我又不是中原人,也早不在军中供职。你们丢几把火铳,死几个人,都与我无关。我在乎的只有卓钺一人,最后如何处置你,得由他决定。”
符旺嗤笑了一声,没忍住又连笑了片刻:“真有意思。我从见到你的第一面就忍不住奇怪,像你这样的人为何要对卓钺如此忠心耿耿?就算是条狗,都没你死心塌地吧?”
郦长行也不生气:“可惜了,人有时候却连狗都不如。一颗心中只有算计和背叛。”
符旺不禁乐了:“谈到算计,又有谁比得上你?”
郦长行倒了两杯热茶,嘴角笑意不变:“唔,符旺哥的心计,我便自愧弗如。”
他将一杯茶放在了符旺的面前。
“所以你究竟是何时开始查觉得呢?”符旺品着口中馥郁的茶香,叹道,“我自觉天衣无缝嘛。”
郦长行只说了两个字:“信鸟。”
符旺一怔,随即立刻了悟:“啊,定是张老黑露出了马脚。”
当日第一次审问完张老黑的时候,郦长行就觉得有些蹊跷。张老黑在谈到信鸟的用途时候态度坦荡,并不似作伪,却唯有谈到是谁将信鸟借给他的时候,慌乱了一瞬。
“想来想去,能把信鸟借给他的人也只有你了。”郦长行叹道,“当时你还没有从军械所离职,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拿走一个信鸟,实在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
“但这只是你的猜测吧?其实这事儿军械所谁干都有可能。”符旺徐徐地喝着茶,“我应该没留下什么踪迹。”
“谁干都有可能。但能让张老黑慌乱那一下的,也只有你了。”
听到他说“慌乱”,符旺忍不住嗤笑了声:“还有呢?只凭张老黑这一个表情,就断定是我了?”
“还有,是谁把张宏的把柄告诉草原人的呢?”郦长行道,“你与张宏的恩怨,最早开始于你发现他私贩军粮吧?然后你应该私下又做了不少调查吧,发现了他卖‘肥羊’的事情?”
“顺序反了。”符旺摇了摇手指,“我是先知道他在‘卖肥羊’,才听闻了他在私贩军粮。自古以来流放之地有两个,北疆应州是一个,苗疆南地是一个。当年我还是孩子的时候,有个犯了事的远方就是通过‘买肥羊’逃过了流放,所以我自小便对这勾当略知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