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犬子向来听话懂事,若不是原将军的女儿先做错了事情,他何必要找麻烦?听闻原将军的女儿是从偏僻乡野寻来,行事如此粗鲁野蛮,谁知性情如何?”
“蒋大人,慎言!”
自从他进了门起,蒋大人的脸色就没好起来过,此时再也坐不下去,起身来愤愤道:“既然原将军是铁了心要包庇女儿,又何必在这儿与我议论。我看不如直接报官,看官府如何处决她!”
原定野随他站起:“那就报官!事发时正是骑射课,那么多人亲眼见证,蒋大人一声不问就定罪,我看是蒋大人心虚吧?”
站在旁边听着两人争吵的夫子背上冷汗直流,大气也不敢出。
青松学堂里虽都是权贵子女,可这样的大事也十分少见,更何况两边都是朝中大员。一边原将军是皇上心腹重臣,时任兵部尚书,另一边蒋大人也是皇上母族,任工部尚书,这就算是放到皇上眼前,手心手背都是肉,皇上也决断不出来啊!
夫子擦了一把汗,连忙上前劝阻:“原将军,蒋大人,坐下来好好说话,倒万万不至于要报到官府去。”
蒋大人怒极反笑:“去叫人来!”
他说罢,看了夫子一眼,夫子连忙出门去叫人。
他刚拉开门,便听“哎呀”一声,一个青色的小身影摔了进来,夫子连忙让开身体,小小的人在地上滚了一圈,摔得个四脚朝天。
妙妙睁开眼睛,便见爹爹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面上的冷硬还没有收回去,她眨了眨眼,讨好地对爹爹露出一个笑脸,张开双手:“爹爹。”
原定野:“……”
他无奈把小闺女从地上抱起,拍了拍她在地上滚出来的灰。妙妙先打了一架,又打了个滚,此时身上已经十分狼狈,头上的发髻乱糟糟的。
蒋大人瞥了一眼:“这就是原将军的女儿了?”
妙妙乖乖地朝他笑了笑,可蒋大人却冷哼一声:“果真粗鄙不堪。”
妙妙愣了愣,垂下眼眸,躲到了爹爹身后去。
门一开,陆越急哄哄地冲了进来,道:“你们要听真相?不用找其他人,找我!我来说!我知道的最清楚了!”
蒋大人认得他,是陆家的小子。
“是我们在骑大狗的时候,被蒋玉升看到了,蒋玉升也想骑,但是妙妙妹妹不同意,蒋玉升就生气了,他记恨妙妙妹妹,特地在骑射课的时候拿蹴鞠砸了妙妙妹妹!”陆越跑到妙妙旁边,指着她脑袋上的淤青,强调道:“你们看,就是这儿,是蒋玉升先动手的!”
唐月姝也在一旁小声附和:“是这样的。”
“蒋大人听到了?”
蒋大人脸色阴沉。
“不是的!爹!你听我说!听我说!”蒋玉升也装不下去了,连忙从内室跑了出来,他身上各处缠了绷带,但活蹦乱跳的,看起来一点事情也没有。“是他们先拿狗吓我,我被吓到了,所以才想要吓唬她一下,我根本没把她怎么样,结果陆越这家伙不分青红皂白就来打我,是他们先动手的!”
蒋大人敏锐地问:“狗?什么狗?”
妙妙小声说:“是我的大黄。”
蒋大人:“那条狗呢?”
夫子:“在学堂外面。”
蒋大人:“把狗牵来!”
夫子看了原定野一眼,见原定野也点头,这才去学堂外面牵狗。
没过多久,大黄就被牵进来了。
它温顺地跟在夫子后面,夹着尾巴,昂着脑袋,圆溜溜的眼睛看过众人,像是知道要发生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最后怯怯地垂了下去。它实在是条威风的大狗,就算是缩着身体,也是好大一只。
蒋大人一瞧,便立刻看向原定野,说:“原将军,我可没听说学堂还能带狗?这可是一条大狗,若是它发狂了,学堂里那么多孩子,原将军可否将学堂里这些孩子的身家性命放在心上?”
妙妙一听,连忙大声地道:“才不是!大黄可听话了,它可乖了,从来都不咬人的!”
蒋大人反问:“你说不咬人就不咬人?若是这条狗发狂,你如何能保证?”
“它以前从来没……唔!”妙妙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原定野捂住了嘴巴。她眨了眨眼,仰着脑袋疑惑地看着爹爹。
原定野呼噜了一把她凌乱的头毛,又拍了拍她的脑袋,才收回了手。
蒋大人生了那么久的气,此时反而笑了:“恶犬难训,平日里遇到这般大狗,只怕是躲都来不及,也是犬子侥幸,没有遇到恶犬伤人。小儿年幼,不知分寸,原将军难道不知道这些道理?”
大黄缩着身体,脑袋都快贴到了地上。
妙妙看了它一眼,心里头担忧大黄,也担忧爹爹。她紧张地仰头看原定野,生怕自己会给爹爹招惹来麻烦。
说到底,大黄是她非要留下,爹爹也是为了她才同意的。
室中静默了片刻,蒋大人微露得意,正欲开口,又听原定野道:“把狗带到学堂,的确是原某过错,但原某留人看守,也给狗牵上狗绳绑在柱上,若非此事,狗也未踏进学堂门口一步,蒋大人可看到了?”
众人闻言看去,果然见大狗脖颈处套着一个项圈,绳子一头被夫子紧紧握在手中。
“这一整天,狗都好端端的待在外面,它性情温顺,通晓人性,向来听话。”原定野抚摸着妙妙额上的伤,小姑娘白嫩,伤处便显得尤其可怖,“蒋公子路上见到一只狗,想骑狗却被主人拦下,狗尚且知道吓人而不咬人,蒋公子反而把狗主打成这样。小儿不知道理,蒋大人也不分是非吗?”
蒋大人面上的笑意慢慢收敛。
原定野那话意有所指,难不成是在骂他的儿子不如狗?
“原定野!”蒋大人怒声道:“你别以为皇上纵容你,你就无法无天了!”
“此话我倒要还给蒋大人。”原定野也重声说:“蒋家在京中横行霸道多年,当真以为皇上看不见吗?”
蒋大人猛提一口气,已是怒不可遏:“那便让皇上看看,你我之间到底是谁对谁错了?!”
夫子悄悄往后退了一步,知道后面是自己不能接触的东西,连忙闭上耳目,不敢多听。
妙妙仰着脑袋,左右看看两人,小脑袋已经懵了。
……
妙妙进入梦中的时候,还忧心忡忡的。
她脸上伤处未退,宣晫一见到她,便也先吓了一跳,手中立刻出现了伤药瓶子。
他一边给妙妙擦药,一边问:“今日不是你第一天上学堂吗?是谁打的你?”
妙妙便忧郁地把白天的事情给说了。
被宣晫盯着,妙妙也不敢用手碰刚擦了药的地方,她抓着新点心,又是担忧又是疑惑地说:“我爹爹和蒋大人吵了一架后,两个人一起走了,后来我爹就没回来,我晚上都没见到他呢。小哥哥,我打人的事就这么算了吗?”
宣晫也没想到会有这一出,暗暗把蒋玉升这个名字记下。不久之前,妙妙还是个在舅舅家里只能被欺负的小姑娘,动不动就要被打出一身的伤,结果一转眼,妙妙已经能打其他小孩了。
但他知道的比妙妙更多。
妙妙人小,回了家中后,原家人什么坏消息也不告诉她。
两个小孩打了一架,可闹出来的结果却不只是这么简单。当初皇上本欲给原将军封侯,是蒋大人等带头劝阻,此事才作罢。
蒋家是太后母族,仗着有皇帝撑腰,这些年来行事愈发嚣张。而原定野又深得皇帝重用,是新起之势,初任兵部尚书,两人便已经闹过不少口角,两人会有摩擦,也是迟早的事情。
妙妙那一个小拳头打下去,直接把两边的矛盾激化到了明面上。那条狗就能做个起因,估计明日早朝,蒋大人就要以此事参原将军一本了。
青松学堂收的都是权贵子女,虽然孩童年幼,可背后有家长耳提面命,却也与朝堂息息相关,因而蒋玉升在学堂中如此霸道。妙妙懵懂不知这些,不知是否会在学堂里受欺负。
宣晫心里想的多,面上只是摸了摸妙妙的小脑袋,道:“当然不这么算了,他打了你,怎么能这么算了?”
妙妙却不放在心上。
她发觉了,神仙哥哥虽是神仙,可干什么都不行。人在皇宫里头,他还能出来打蒋玉升不成?
……
第二日,妙妙照常起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