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也不是没有见过坏人长什么样。
但她确实是没见过他这么多花花肠子长得还好看的坏人。
她往日里以为坏人只会凶,只会恶,还没见过像他这样用着温柔刀剐人的。
所以他这样温和无害的模样,一定不是什么好事儿……
她见他走来两步,她便退后两步,他又走来两步,她便又连连退后,直到后面触到了什么,宝婳才发觉自己已经退到了柜子跟前。
她再想往别处已是不能。
梅襄信步上前将她堵着,倒也没有立刻做出穷凶极恶的事情。
他眼睫轻轻眨动如鸦羽一般,纤长而秀气。
“我方才的话是真的,倘若我知晓你生得这样好看,定然不会欺负你了。”
他甚为温和地重复了一遍自己方才的话。
因为当夜若能知晓她是个这么漂亮的女子,他大概会直接杀了她吧。
毕竟他当时也是觉得她那样丑,他母亲是怎么都挑不下手的。
为了置他于死地,母亲她一定会挑选模样最好的女子来刺激他的身体,叫计划不出一丝错漏。
可她如今突然漂亮起来,实在是出人意料。
“你……你再过来,我就要喊三爷了!”
宝婳握起手指,眸里凝着水雾,犹豫自己能不能打得过身体羸弱、常年体虚的二公子……
可转念一想,又怕自己会将他打伤,她可承担不起这样的后果。
她要是能知道国公夫人为了废掉梅襄的功力花了多少代价和心血,大概也不会有这么不着边际的想法了。
梅襄见她今时不同往日,竟然敢鼓着小脸含着泪光威胁他了。
着实是勇气可嘉。
他又迈近一步,将她那漂亮惊慌的小脸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确定她这张脸才是真的,不免微微一叹。
“我就问你几个问题,你若回答出来,我便不为难你了。”他握拳轻咳,身子也跟着一震颤,似乎摇摇欲坠。
宝婳下意识要伸手扶他,见他咳完又站直了身子,垂眸朝她看去。
她水眸轻颤,几乎将整个后背都贴到柜子上了。
他好像不像做戏的样子……
宝婳甚是防备着他。
“……二爷想问什么?”
梅襄问她:“你觉得你自己好看吗?”
宝婳忽然一怔,发觉是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她一头雾水,迟疑着他的意图,颇是为难道:“应当是好看的,旁人、旁人都夸我像个仙女一样……”
她倒是一点都不谦虚。
梅襄忍住笑,又垂眸问:“有我好看吗?”
宝婳愣着了。
她有他好看吗?
她那双清莹的双眸便不由自主地仰起,对上他那双幽黑的眼睛。
宝婳心中似有一根细弦轻拨了一下,令她心跳微微紊乱。
“没、没有……”
梅襄漫不经心说道:“那就是了,所以我不会对你有任何非分之想,明白了吗?”
他那张脸仿佛可信度十足,竟叫宝婳不知不觉地就信了一半。
“所以,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他忽然更加得轻柔问她,语气恍若诱哄。
宝婳迟疑地看着他。
他便取出一枚避孕作用的丸子,声线柔和,“这丸药需要旁人口涎滋润我才能服用……”
他话未说完,宝婳便立马抬手捂住了嘴巴,眼睫乱颤。
梅襄的话头止住,方才那阵如沐春风的温和也随之消失。
他脸上的表情颇是遗憾。
大概是没想到她都这么蠢了,结果还没蠢到相信这样理由的地步。
他真是低估了她的智商。
——竟然还没蠢到家去。
“看样子我今天是骗不到你了啊。”
他仿佛失望。
宝婳抖抖瑟瑟,故作自信,“所以二爷就死心吧,我……我这个人没那么好骗的。”
他轻笑一声,忽然抬手将她脸颊一掐。
没那么好骗的宝婳冷不丁地被他掐得脸颊鼓鼓。
像个惊慌失措的小仓鼠。
他把那药丸轻轻一抛,丢进她嘴里,将她脖子一顺。
“咕咚”一声,药丸进腹。
梅襄冷然扫她一眼,转过身去。
宝婳吓死,这回轮到她连忙抓住他衣摆。
“二爷给我吃了什么?”
宝婳快要哭了。
梅襄拍开她的手指,谎话信手拈来,“是世外高人给我的药,说是吃了以后可以让别人喜欢上我。”
宝婳一听,吓出一身冷汗。
“你现在有什么感觉?”梅襄缓缓问道。
宝婳小脸煞白,竟认真地感受了一下。
好像……肚子里热热的,后背凉嗖嗖的,难道这就是药效发作了?
“完……完了。”宝婳无措地握住袖口。
梅襄挑眉,听见她甚是沮丧道:“二爷……二爷好像比以前看上去更好看了。”
梅襄捏了捏眉心,着实是忍笑不已。
“这样啊……”
他施施然一笑,唇角粲然,“那我日后就可以拿给我心上人吃,好叫她喜欢上我了。”
宝婳眸里满是不可置信,连忙摇头,“二爷这样做是强抢民女……”
梅襄漫不经心地斟满茶,“我喜欢的自然是要抢的。”
宝婳震惊地看着他,“那女子被你抢去也会以死明志。”
毕竟戏本里都是这么写的。
“谁告诉你我要得是活的?”
梅襄露出冷笑,“我要的东西就算是死了,也都得是我的。”
他的眸色陡然一转,幽深之处仿佛沉着幽暗深渊,那深渊能吞魂夺魄,诱着人心甘情愿朝那万劫不复迈入……
宝婳不知道是被他这可怕的说辞给吓到,还是被他那双不寒而栗的深眸给吓到,竟又退却半步一屁股地摔坐在了地上。
恰逢梅衾从外面回来,便瞧见宝婳狼狈的模样。
在她对面,梅襄捧着茶盏,容颜苍白。
他缓缓朝梅衾看去,露出动人浅笑,“看样子,宝婳还是怕我,你带她回去好生安抚才是。”
他完全是个脆弱的哥哥,将温柔无害、与世无争表现得淋漓尽致。
第6章
宝婳失魂落魄得很,竟满脑子都是方才二公子那张如玉雕琢的脸。
她看着脚下的路,疑心是药效太深,愈是强调不能去想,反而愈发抹不去他那张惑人至深的脸。
梅衾忽地顿住,宝婳脑袋便轻轻地磕在他的背上。
宝婳如梦初醒,连忙退开。
结果这时候才发觉自己竟然一直牵着梅衾的袖子。
她讪讪地松开手,“我一直都牵着爷的袖子?”
梅衾唇角噙着笑意,“是啊,离开的时候,你一直牵着我的袖子。”
宝婳终于感到有些脸热,她这样做,三公子竟也能好脾气地纵容着。
难怪走的时候,梅襄看着她的眼神都一直有些怪异。
她一个奴婢,在梅襄面前这样,岂不是一副仗着三公子宠爱的模样挑衅对方?
梅衾与她道:“宝婳,二哥他人很好,你不要想太多了。”
宝婳见他这样信任对方,一肚子的话就更不敢说出,只能吞着石头一般,沉默地点了点头。
回到绣春院后,梅衾忽然问宝婳生辰是什么时候。
宝婳小声地答他,“我也不记得从前的事儿了,所以也不记得自己生辰。”
梅衾对此也不奇怪。
许多人生来便要多些坎坷,莫要说生辰,可能连自己父母是何人都无法清楚。
“倒不如选一个自己喜欢的日子,作为生辰也好。”
宝婳摇头,她没什么特别喜欢的日子。
梅衾也不勉强,“都随你了,只是纯惜她们在生辰这天可以多领些月钱,讨个彩头……”
他话未说完,就瞧见宝婳急忙改口,急得小脸都涨红些,口中嗫嚅着,“生辰……生辰还是得要的,不如就定在今天吧?”
“我今天就能拿到钱了吗?”
宝婳眼巴巴地望着他,好像从来没有见过钱一般。
梅衾见此,颇是忍俊不禁。
“就这么心急吗?宝婳。”
他含笑望着她,虽一点都没有责备的意思,但还是让宝婳感到有一丝难为情。
她从前总听人说“视钱财如粪土”的话,多半都是君子正义凛然的做派。
想来她在再君子不过的三公子面前表现得这么喜爱粪土,定然是很不匹配三公子文雅的气度。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并没有什么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