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斯梅低头往下一看,轻轻嘶了一声:“啊,我来例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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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满当当的羊心羊肝羊肺被填塞在一块,捧在手上是分量结实的一团。浓浓的血腥味从这一团让人闻而生却的羊胃包囊中飘出来,足以让厨房里刚入门的小学徒都跳起来怒发冲冠指责这毫无常识的烹饪手法。
但这却是现下的满分答案。
虽然是猎魔手册上没有指示的突发情况,对于杰森来说却像是道送分题。家里那些鸡飞狗跳的兄弟们即使嘴上不松口,但也知道在料理和照料人这两方面上头,他们实在是大大不如杰森的水平。
“没有放血,但是是熟的。”
杰森严肃地继续补充:“野生动物不要直接食用。”
这年头连吸血鬼都能来例假,谁知道吃野生动物会不会染上什么莫名其妙的疾病。
还是彻底熟食,安全无忧。
☆、脑洞1·(4)
“为什么不把圣水掺在食物里?” 亚伦王子皱着眉头坐在公文桌后,右手握着羽毛笔,有些神经质地用笔杆敲击着桌面:“你没有按照计划行事。”
桌上堆满了杂乱的信件,大多都印着代表着“紧急”讯息的火漆。杰森的视线匆匆扫过。他所在的位置并不能让他看到信件的署名,但从卷宗上绑着的丝带颜色判断,怕是在信纸最末端落下的也不会是什么无关紧要的姓氏。
他心里大概有了计较,面上仍是一派让人什么都看不出的淡然,他摩挲了下手指,不紧不慢地回复:“您或许对猎魔人这个职业有些误解。”
“虽然我们的战斗技术的确是我们赏金中不可忽视的一部分,但是没有一个猎魔人会冒失地发起进攻。”
“在继续执行计划之前,我有理由坚持,亚伦冕下应当先分享更多的信息,包括为什么目标会表现出如此多的类人特征。”
“…哈?” 王子的眉头拧得更紧了,他在某一瞬间看起来像是被击中要害的狮子:“你是在说,我是在骗你吗?”
“如果您的意思是说,您有让我故意去送死的意图——那么我绝无此意。只是我既然已经暂且取得了目标的信任,如果能有您的坦诚相告,会让计划更加十拿九稳罢了。” 他嘴上说得恭敬,但实际上分毫未退。几个词汇在他脑子里转了一圈就浮现出了几个猜测:“如果您忘记了您在悬赏上亲手写的——极其奸诈危险的”
王子打断了杰森的话。他眯起眼睛盯了会儿年轻的猎魔人,房间里顿时陷入一片胶着的沉默。
良久,王子才不情不愿地叹了口气说:“它是个错误。”
故事说起来也很简单。王国里最受宠爱的公主觉醒了魔法师的天赋,年轻气盛的王族溜出宫闱,不仅在外头做出种种不和身份的事,更违背了教义,和吸血鬼生下了一个女儿。教会和王室不会容忍这样的耻辱,然而在清剿了吸血鬼之后,国王仍然在女儿的哀求下留下了那个孩子。
只不过只能一辈子活在阴影里罢了,就像注定的那样。一直如此,本该如此。
毕竟,在某些人眼里,也许只是“它”罢了。
王子突然奇异地平静了下来,他从桌前站起身,抬起一只手放在杰森的肩上,对他轻轻耳语:“你可不要被骗了。你很清楚吸血鬼想要变成人的唯一办法不是吗?——我最优秀的猎魔人?”
“所以,你不会错过那个机会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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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森回到房间的时候,埃斯梅还没有醒来。她侧卧着,完全蜷缩在被子里,乍一看像床上鼓起了一个大包。
即使吸血鬼无法出现在阳光底下,但是对于光线的感知甚至比人类更加敏锐。这只从一开始就毫无距离感的吸血鬼明显毫不客气地打开了他的箱子,杰森不晓得她在看到那些猎魔工具的时候做了什么反应,但是她一定对他的衣物做了相当细致的挑选,挑了件自己喜欢的就拿去挡光睡觉了。他稍微拨弄了下犯罪现场,果不其然,垫在最上头的还有被折叠复原过的痕迹,塞在底下的就完全是自由伸展的状态了。
真是跟她这个人如出一辙的自说自话。
…警惕心还低,这么多声响下还不醒。他伸出一根手指,往从被子和衣物里显露出的一小截鼻翼下探了探,刚想感叹一句吸血鬼果然是没有呼吸的,就被咬住了。
力道不重,只到了刚刚破皮的程度。刚冒出头的血滴被猝然伸出的舌尖卷走,又讨好一般的回来舔舐了两下,血倒是止住了,就是疑似又被蹭了两口,像是什么仗着不知哪来的底气而爱娇的猫咪。
不过他居然也没想躲。
正这么怔了一下,这只危险的猫咪就从各种布料的遮挡下探出了刚刚苏醒的一张脸。头发还有些乱糟糟的,眼睛眨巴了几下倒是就完全张开了,在侧光的折射下灼灼发亮,要换做几百年后的光景的话,定是会被挡上一把,被笑说一句“白天不要打近光灯”的。
她身上还穿着他的衣服。之前穿着的白裙子弄脏了自然被换了下来,套了件杰森的大号外套,打了好几个结,好歹是不会东滑西歪的了,她这时又往上撸了两把,露出两截白玉般的小臂,把自己从床上撑了起来,指着他端来的那桶热水大惊失色:“你这是想煲汤吗?”
…谁来告诉他,他辛辛苦苦盯着炉子烧了半天水是为了什么。
而且为什么猎魔手册会不写明吸血鬼不能使用热水啊!
☆、脑洞1·(5)
必须得承认,王子是个很好的老板:光看他慷慨提供的附魔材料和驱魔物资,就能有一批接一批的猎魔人为“皇家”的称号而拼尽全力,好让自己下半辈子再不用为兜里的钢镚而发愁。
但可惜,他实在不了解猎魔这个行业。在猎魔人的世界,比装备更重要的——想到这里杰森就啧了下嘴,让装备见鬼去吧——这些从来没有在阴暗洞穴里潜伏过一个月,喝露水咽野草,只为了研究魔物的习性的贵族们在赐予镶着点缀的长剑时大概永远不会想到,最重要的东西永远是信息。
杰森努力了一下,也没能忍住把这声响亮的“啧”咽下,引起了身边人笑眯眯的一个摸头。她的手为了做到这个动作完全伸长了,怪努力的。
“所以,半个月以后的月圆之夜,约好了哦?” 三天前那个下午的她舔了舔殷红的嘴唇,一边咽下了他指尖血液的余味,一边与他定下了收割性命的约定。当时她的样子看起来毫不意外,毫不意外地看到他突如其来的一瞬僵硬,因为这正是王子所通知的最好的动手时间。
“吸血鬼在月圆之夜力量会被削弱。” 这是王子给出的理由,也是她补上的后一句:“如果是那一天的话,应该可以做到吧。” 她点了点杰森腰间匕首的位置。
他应该好好琢磨一下这句话,好好思考一下他所处的局势,好好观察一下她还知道些什么。但是他面对的毕竟是一只吸血鬼。而一旦被吸血鬼占据了上风,那么想要取得胜利就很困难了。
她拉起他的手背碰了下她的嘴唇,这个过程流畅地似乎完全不受夏日下午沉闷空气的影响,因为他在那一刻必须屏住呼吸,也或许是深深地吸进一口气,好让鼓噪的心跳不发出太过刺耳的声音,像是在这片仿佛凝结的狭小空间里杂乱无章地上演的打击乐。
她的嘴唇在那一刻,确确实实是温热的:“你看,就跟你们吃了辣椒似的。”
“真是热血呀。” 她还装模作样地取过一旁的镜子摸了摸嘴角:“真是担心被烫出燎泡。”
趁他还愣着不知道该不该抽回手之际,她像变魔法一样的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了一本笔记本:“那么,就趁着剩下的这几天来完成我的心愿清单吧。啊不,遗愿清单才对。”
于是此刻的杰森十分后悔在开始这趟远行的时候没有带上老管家准备的薄荷叶,好让他随时提提神,最重要的是醒醒脑。太过年轻的他只想着轻装上阵,却忘了这世上危险的不止是魔物,还有女人。
世上还有更糟糕的境况吗?有的,那就是同时面对两者。
所以现在他只好任劳任怨地一手拎着画架,一手抱着颜料桶,一边劝着自己“这都是为了获取情报”,给她在湖边摆好画架,幽到更远处的树下装作假寐实则暗中观察——这是他的设想,可惜魔女是不会放过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