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抓着陈林的胳膊问,军训怎么请假。
他说请不了,就算女生身体不舒服也是去训练场坐着,不能在宿舍待着,更不能下山回家。
王千文回去玩手机了,宿舍里的几个除了他和陈林,有的已经睡了,有的还在玩手机,我躺在床上左思右想,心里有什么堵着一样,又慌又苦。
我捏着百分之七电量的手机,躲被子里给韩琦打了给电话,他倒是接的快。
“小煊煊啊,山上日子可好?”
“我哥哪?”
他啧一声,“你能别整的跟个后官怨妇一样行吗?离了你哥你活不了了是吧。”
“是,我离了他我就是活不了,所以我哥在哪?他在哪里吃饭?还是在哪里喝酒?总不能又去出差了吧?韩哥,公司如今什么样你比我清楚,到底是多急的事,犯得着他这个总裁亲自出马跑来跑去。”
韩琦听了静了几秒,然后笑道:“你小孩可别站着说话不腰疼,等你过两年接了公司,你就知道你哥不容易了。”
“他到底去哪儿了!”
可能是情绪过于激动了,陈林从在上铺敲了敲他的床板,示意我注意点教官。
韩琦完全没在意我的情绪,还在那边跟贼一样笑,“我猜你现在正在被子里着急上火哪,是不是?”
“你不说,我就自己回家看。”
他笑得更大声了,“小兔崽子,你以为还在家里做土皇帝哪,那地方是你说想出来就出来的?”
我差点把那劣质的统一被罩撕裂开,韩琦笑够了,才收起他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来,“你哥在家哪,大中秋的,能去哪?”
“……真的?”
“真的。”
“他今天喝酒了吗?”
“没喝,今天文件看的头疼,刘峰送他回去他就睡了,你打不通电话可能是因为睡着没听见,等睡醒了就会回给你的。”
“他一个人?”
“不然哪?要我过去陪吗?”
“奥,不用了,”我抹了把自己的脸,松了口气,“你没事别老来我家里晃,在公司多干点活。”
韩琦听完就骂我们哥两不是东西,我正想让他明早过去给谭疏业带份早餐,手机却已经耗完电量自动关机了。
宿舍里根本没有充电的地方,我抓着发烫的手机砸了砸太阳穴,从被子里钻了出来。
教官正好过来查寝了,等明亮的手电筒从宿舍窗子里一晃而过,脚步声渐行渐远,陈林才悄悄问起我来,“失煊,你怎么了,家里出事了?”
我扯过被子把自己裹严实,回了他一句,“老婆太漂亮,总也不放心。”
明明韩琦已经为我宽了心,但我晚上不知怎么,做了一个特别不好的梦。
我梦见自己好不容易请了个假下了山,背着自己的破行李,提着两瓶老干妈,叮叮咣咣去见谭疏业,走进家门口的时候,却看到了门口地毯上散落着陌生人的鞋子,鞋底的泥弄脏了谭疏业最爱的地毯。
我疯了一样扔掉东西上楼去,一脚踹开卧室门,却见到我的谭疏业正和一个精壮有力的男人滚着床单,两人的喘息声穿透了整个楼层,我头顶着火,当下拿起手里的老干妈就冲那人脑袋砸了过去,结果他没事,谭疏业却冒了一脸的血。
老干妈哐啷一声掉到地上,男人忽然不见了,而谭疏业就赤身裸体坐在床上,那道血迹从额头顺流而下,糊掉了他右半边眼睛,我慌了神,急急忙忙过去给他擦脸,他却不理我,静静看着窗外。
我虽然气到发疯,却被他那副样子吓坏了,我跑过去摸着他的脸,想为他擦掉那接连不断的血。
可那红色就像是扑散在他脸上的月光一样不停地流散,最后甚至淹没了他的口鼻,我拼了命给他擦,擦不掉就去吻,口中腥甜,我以为自己咬了满口的血,抬头却发现自己只是吃了一口玫瑰。
床上散满了残缺不已的花瓣,花瓣被风吹散的瞬间,谭疏业就像那个男人一样,忽然之间也消失不见了。
我抬头四处搜寻,却怎么也找不到他,却耳边却清清楚楚地听到了他的呼救。
那令人窒息的呜咽在我耳边炸开,惊起我半身的魂,他叫的那样凄惨,像被人生生剥开了皮。
他每叫一声都像是在我身上划下一刀子,我天灵盖上冒着冷气,脊骨都要碎了,我想救他,却不知道他在哪儿。
“哥,哥,你在哪里啊,你出来...你出来一下,你出来...出来我就...我就带你走。”
我辨着声音的方向寻他,可那惨叫和抽噎就像是从我耳蜗里发出来的一样,只在我胸腔里碰撞,从骨骼上滑下来,又冲着新房刺去。
“哥……”
我发着抖叫了他一声,却到什么东西坠地,发出的剧响,那刺耳的声音像把刀插进了我的脾脏,疼得我快要四分五裂了。
天上一道惊雷猛烈打过,我按着快要炸裂的太阳穴抬头,却听见谭疏业忽然开口了,嗓音那么淡,像蝴蝶的叫喊。
“滚开。”他说。
他不让我救他,他叫我走开。
他那虚弱地走在黄泉路上的鬼魂,我心疼的要命,我急切地叫他原谅我,怕他就这么走掉,甚至毫无尊严地跪在他面前求他看我一眼,却又听到他哭了起来。
“别看了,”他说,“别看我了。”
他声音里带着颤抖,像马上就要溺亡了,而我就是那千万水滴中最沉最脏的一粒。
我快要窒息了,我疯狂地叫他,叫他哥哥,叫他谭疏业,叫他宝贝叫他亲爱的,他却一声应答也没有了。
外边忽然下起瓢泼的大雨,大风刮过,树影晃动在我的脸上,卧室里的灯灭了,我向外看去,看到了窗子里的十一岁的自己。
我披着麻带着孝,手里抱着一坛骨灰,上面写着谭风岳。
我才想起来我爸没了,我爸在我十一岁那年就没了,我只剩下了谭疏业,但如今谭疏业也不见了,像那莫名消失的三年。
我那时找遍家里每一个角落也没再找见他,大家都说他出国留学去了,可我不信,谭疏业若是真的走了,不至于一声再见也不跟我说。
况且,他留在屋子里那支歪歪扭扭的白木香,他那么喜欢,若是真的走了,他一定会叫我好好照料它。
我不相信,我几乎问遍了身边的每一个人他去了哪里,得到的答案无一不是如此,可我还是不信。
偌大的宅子静的出奇,没有太阳照耀的时候,就冷清地像殡仪馆里的冷藏室,那种怀疑和恐慌的情绪总在深夜里反复高涨,让我日益变成一个不爱说话的疯子。
我经常独自坐在他卧室的窗前,在月光下望着那株快要破损的白木香枝,有时候居然会觉得想他到难以入眠。
屋外的大雨在那几秒时间里又转化成了巨大的冰雹,砸破了玻璃冲进屋里来,碎片混着冰霜直直扎在了我的心上。
血液四散开,浓郁的血腥让我几乎干呕出来,我疼到发疯,低头看去,却见怀里骨灰盒上的名字,忽然换了。
换成了谭疏业,还有并排的谭师煊。
第十八章 逃不出
概要:你的弟弟,是个彻头彻尾的傻逼
“谭失煊!”
我被那股大力所晃醒的时候眼前模糊到重影,屋子里明晃晃的一片,人挤人围了我一圈,陈林不停地拍着我的脸颊,我感觉他的手上有水,反应了半天才发现那是我的眼泪。
“你怎么了?煊煊,你到底怎么了?你快说句话!”
我听到王千文急切地问我,替我擦掉脸上的泪,陈林急的一直搓着我的手背。
他手掌心有道深深的疤,刮在我手背上火辣辣的, 我想起了我哥,他的手上也有这么一道疤。
我总视而不见,但我其实很清楚它长在哪里,它就盘踞在我哥一直以来用各种腕表遮掩仔细的左手上。
很深,很长,很可怕。
屋子里乱糟糟的,我看到其他我连名字都不记得的舍友围成一圈慌里慌张,仿佛我下一秒就要死了。
“这样不行,我感觉他今天白天就不太对劲,家里出什么事了,还是叫老师过来吧,他这情绪太不对劲了。”
“大半夜的叫什么老师,万一要是做个噩梦,你叫人日后怎么处?”
“这不像是做噩梦吧,你做噩梦拿头往墙上砸啊。”
“我靠我一睡醒就看见这场面,真的吓疯了,还以为自己做梦梦见鬼打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