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公子面无表情地从胸前西装袋中掏出一只方帕------原本只是件装饰,谁料到还真派上了用场------他抹去嘴角的血渍,看也没看众人,迈着大步子抛下了身后还没缓过神儿来的亲爹和目瞪口呆的来客。正主儿走了宴会上的人总不能全赶走,瞿老爷定下心神借了话筒说了一番客套话,把这事儿给揭了过去。
待他回了自己席位上,屁|股还没坐热便迎面走来一个青年,正是向秀。他的不远处跟着赭夏昨。瞿老爷显然也留意到了,面上有些挂不住,但又不能对着向秀发脾架,最终憋得脸色铁青。
“瞿叔叔,”没了瞿盐巴这个惹事精在场,向秀再度重拾起天真无邪,笑得像朵花儿一样灿烂,“夏昨她不太舒服,我就先送她回去了。虽然说这么早就走是真的不懂事,但毕竟嘛,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来日有时空,我定带着我家上好的补品来给您赔不是!瞿叔叔见谅哈。”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人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总不能再拦着,瞿老爷脸色缓和了些,重新挂上和善的表情:“行行行,赭家小女要不要紧啊?严重的话你带她去医院看看,你个男孩子多顾着她些,别只注意自己,”他拍了拍向秀的肩膀,“你也多吃点有营养的,你看你都快和女娃家的一样单薄了,别是你爹不给你吃的。”
“没有没有,我爹可疼我了,吃饭望我碗里夹的都能堆成山,我根本吃不下!”向秀笑嘻嘻的抱怨,逗乐了瞿老爷,“我就是不长肉,吃再多也这副样儿……害,这能怪谁呢?总不能怪我吧!”他又开始插科打诨了。
“嗯哪不怪你,去吧。赭家小女还在那儿等你呢。”瞿老爷乐呵呵的,如同弥勒佛一般宽和,看不出刚刚一丁点儿阴沉。
向秀点点头,脸上笑容不变,心里云说这老头儿真会装,姓瞿的一家子怎么都这么会演,他真是怕了怕了。
“常来找你二哥玩啊,他刚归国,多年都待在国外,这一回来恐怕一时半会儿不能适应,你们几个小辈带他多转转,和他亲近些。我啊,只要小旗平平安安的,我瞿某人可就感激不尽谢天谢地喽!”
向秀颇有耐心的听他说话,看上去极具教养,非常乖巧:“好嘞!盐……二哥他是我发小,我自然会和他多有亲近的,况且您老都发话了。”
“那便这么定了?”
“定了定了,你老放心哈。我走了啦!”
“注意安全啊。”
“您就把心给放回肚子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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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作为开场打头阵的茛四唱完了是有专门的好席位供休息的,但谁又料到会发生这种意外。头阵不仅没打好,还差点把人家宴会给搞砸了------或者说已经搞砸了,才第一个节目,人家宴会的正主儿便被甩了一记耳光,只字不言的离了场。主角都不在了,这宴会还有什么意义?可不就是给搞砸了。
所以这如今呐,就等茛四和他领过来的那一拨人马赶紧收拾铺盖滚蛋。刚找他厢房的路上碰着了柴老板,对方脸色也是不怎么漂亮,看到他恨不得用眼神将他给杀死,眼神中透露出满满的幽怨。
也是把他给害惨了啊,茛四心里感叹。不知道闹了这么一出,对方到手的钱要被生生赔回去多少。
“哟,这不是茛青衣嘛,哦不对!”他阴阳怪气的喊了茛四声,脸上表情五彩缤纷,随即像是意识到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赶忙打自己嘴巴子,捏起嗓子小声尖叫,“不对不对啦,不是茛青衣了,是小茛了。”他扬起和善的笑容,“我可就站这儿等您呢,您怎么才来,我都等半天了,腿都站麻了,您这时间观念也太差了,真得改改了!”
天天比别人早起一个时辰,今儿早上也早隔壁女明星一时辰到的茛公子看着对方似笑非笑,就是不说话。
柴老板抽了抽嘴角,脸皮极厚地移开的和茛四相对的视线,固执坚持自己的观点。茛四无奈地笑了笑------柴老板真是实在人,什么都摆脸上。喜厌如此分明,真不知该如何评价他。且当他是个好人吧,毕竟对方也就嘴上不依不饶打击下他,没了这么多钱总得让他过过嘴瘾。人不落井下石才是真的好。
见茛四一副忍气吞声的样儿,柴老板原本胖乎乎的故意崩紧的身子没忍住就松懈了下来,他叹了口气,朝茛四挥了挥手:“算了,做人留一线,我也不拿你取乐子,你估计接下来要比现在还不好受。你也别怪我……诶你说说你啊,刚刚台上逞个什么强啊!人老爷子都发话了,你非得为个破规矩得罪一个大人物!我柴某人做了大半辈子人了,还没见过你这么迂腐呆板的傻子,害,你说说你哦……可怎么办呢,这下子前程什么的全给糟蹋没了,蠢,太蠢了,简直愚不可及!”他一边数落茛四一边又心疼他这断送自己的好前程。
茛四面上不显山露水,心里却乐开了花------瞧吧,他看人眼光还是可以的,柴老板是个好人。
“老祖宗留下……”他想了想还是给自己辩驳了一句,却被柴老板故作面无表情的打断。
“行了你!别祖宗长祖宗短挂嘴边儿上,你老祖宗早死几百年了,现在你的活祖宗就是那些大老板、是银元!给我把眼睛擦干净点儿,认准了亲爹是谁。”
茛四低着头,认真地回应他的说教:“好,我会把眼睛擦干净的。”我擦眼睛干嘛我心里跟明镜儿似的。
柴老板被他说的哑口无言,瞪大眼睛看了他半晌,茛四觉得他这是看傻子的目光,果然,对方先败下阵来颓败开口:“真是个实诚人,这么听话,怎么没能死你啊……”他接二连三叹气。
“走吧,领你去‘大杂烩’间,”柴老板跟蔫了的柿子没俩样儿,“还是那句话,‘你别怪我’,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惹的岔子就别嫌我刻薄不留情面,这时候我要是不做个表态,下个星期我这剧院就得关门倒台。”
二人便行边说,良久那茛四都没回答。就在柴老板以为他不会再回应时,他却猝不及防开了口。他说:“没怪你,你说的我都明白,”茛四朝他笑出声,随后郑重地对他说,“应该是我谢谢你才对……谢谢,升平哥。”
柴老板本名柴升平。他愣了下,因为自他发达了别人都是柴老板柴老板地叫他、恭维他,他也就成了泡在钱眼子里的‘柴老板’,而非最初白手起家还未成功的‘柴肥肥’。他又唉声叹气小声自言自语:“你啊你……你懂个屁啊……害,可滚远些吧……你说说你……害,太可惜了。”他满眼复杂看了看笑容真挚的茛四,“东西是我给你收的,一件没落下,顺的还整齐。改时候你得回我这个人情,给我单独唱一曲儿!对了,戏台子就别想了!”
“好。”
“大杂烩”间离他原本那厢房其实不远,一会儿说话功夫就到了。一幕之隔,里面吵吵闹闹、磨肩擦肘,扑面而来一阵人肉味。柴老板突然神神秘秘凑近了他,悄声跟他说:“我收东西时可看了,给你的胭脂是原先那份没错儿,但是,我掀开盖儿瞧了眼里边儿不对劲了,”他四下张望了下,“那胭脂上面浇了层蜂蜜,怪腻人的,”他眼神怪异的看了眼茛四红肿的腮帮子,“你这应该是过敏,没甚大碍的,但是偏逢在唱戏的时候犯了怕是先前被人整了。你啊,平儿多注意着些你们戏班子里的人,你当他们是自己人,他们可未必把你当自己人。”
蜂蜜?茛四蹙了蹙眉:“多谢。”怪不得他觉得那胭脂甜的不正常,相比他用过的最好的胭脂质地还要细腻许多,原来是浇了蜂蜜。他还以为是牌子问题。
蜂蜜在现在可是个金贵物,能吃能用。寻常人家买不起的。倒是些身份大牌的人可以随手挥霍,其中用途不乏包括用蜂蜜擦脸美容。但是绝对没有听过说的在胭脂里浇蜂蜜,上脂时连着蜂蜜一块儿抹的,蜂蜜吹干了粘脸上伤肤质,那些个明星歌星不会做这么讨苦头的闲事儿。所以……
“上些心吧。”柴老板再次叮嘱。
茛四依旧是点头:“对了,过会儿挨我卸了衣妆到你那后厨去倒几盘子菜啊,出来前答应了帮子里一小孩儿,说这回回来要给他带山珍海味尝尝鲜的。”
“你你你……我不才说了让你对班子里人上点心嘛,你都给我听哪儿去了!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啊,啊?”简直气煞他也,这什么奇葩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