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五皇子先开了口,“我幼时便见过你,我见过你母亲,也见过你。”五皇子侧头凝视着韩十一,抬手比了一下,“你那时只有这么高,被你母亲牵着手来我母后的寝宫,你全都不记得了?”
韩十一挠头道:“幼时回京,母亲确实带我进宫给元皇后请过安,只是我当时还小,自然记得不那么清楚了”在元皇后宫里遇到皇后的小儿子,这事她还记得一点,如今意识到那个面目记不清却很孤僻的小孩就是眼前的五皇子,便推说不记得了,反正不记得无罪。
五皇子眼底划过一丝失望,“那时你还拉着我的手,要我去你家住呢,你还说你弟弟是个书呆子”
“我弟弟”提到夭折的孪生弟弟,韩十一心里微痛,垂下眼帘低声道:“他自小聪慧沉稳,若是他还在,韩家军必定无忧了”
“他是怎么夭折的?是意外吗?”
韩十一揉揉眼睛,“不是,”垂着头思量片刻道:“那时都怪我贪玩,一定要去秦江划船,是我拉着十一跟我一起去的,他本来想在家温书十一,我弟弟叫十一,这本来是他的名字”
韩十一头越来越低,眼泪落在山坡的草地上,不想被五皇子察觉,她又平复了会情绪才接着说道:“那天是六月初二,天很蓝很蓝,没有一丝云彩,我们在船上钓鱼,采莲蓬,我还捞了一个荷叶给弟弟戴在头上,他躲躲闪闪不愿意,我非要他戴着,他就抿着嘴对我笑那时他刚掉了门牙,我很霸道,因为他比我早换牙了,还要生气的,他便故意抿着嘴不露出来我弟弟他一直都让着我”韩十一声音哽咽,“我们坐的是家里的船,跟着的也都是府里的亲兵,谁料到那撑船的老艄公却悄悄偏离了河道,将船驶入秦江支流,趁人不备弄翻了船。那时河里已经埋伏下了杀手,我们北境的兵多数不会水,家丁里有几个会水的也都慌了,落入水里只有任人宰割的份。我和弟弟也不会水,我呛了几口水睁不开眼睛,只记得十一他一直拉着我的手,后来那手便松开了,我扑腾着探出水面,正看到他被一个杀手从水里捞出来,拎着脖子掐死了,他当时还望着我”
讲到这里,韩十一的眼泪滚滚落下,她抱着头蜷缩成一团,几乎泣不成声。
待到她哭得差不多了,才用袖子胡乱抹了把脸,抬起头来。却见五皇子半跪在她面前,有些焦虑地望着她,像是极想安慰他又不知说什么好。她便红着眼睛笑了,“殿下你这样跪我,微臣可承受不起”
五皇子见她还能开玩笑,才算略为放心,见她额前的发丝被眼泪粘在了脸颊上,便伸手帮她理到了耳后。
韩十一是在他冰凉的手指触碰到她的脸颊时,才反应过来。虽认为五皇子是个断袖,对自己没有非分之想,但这动作也委实有些暧昧。她忙自己胡乱理了理头发,顺势避开了五皇子的手。
五皇子也不以为意,重新坐好,淡定地问道:“那你是如何得救的?”
韩十一此时情绪已经恢复了许多,“是我师父救了我。她本来在岸边打坐,见杀手们妄杀无辜将秦江都染红了,怪这些人扰了她的清修,便出手了。当时我也被那个杀手捞了起来,就是杀死我弟弟的那个杀手!”讲到这里,韩十一心里又浮起浓浓的恨意,“他没有像其他杀手那样蒙面,嘴边有一颗黑痣,太阳照在他的脸上,他眼神像鹰一样狠厉,我当时想这就是杀死我弟弟的仇人,我死也不会放过他,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一低头咬在了他的手腕上,他当时可能全没防备,就那么被我咬到很是气恼。我感觉剑光在我眼前一闪,我以为我要死了,却见我师父从太阳的光影里凌空飞来,轻巧地踢开了那柄剑,我再次跌进水里。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府里昏睡了三天”
“你师父是以轻功见长,怪不得你轻功也这么好。那些杀手抓到了吗?”
韩十一摇头,“他们都是豢养的死士,受伤的都咬破藏在舌底的毒药自杀了,只有杀死我弟弟的那个人逃走了。我这辈子只有两个愿望,一个是带好韩家军保家卫国,另一个就是找到那个杀我弟弟的凶手,为我弟弟报仇!”
五皇子望着深黑的夜色,微微点头。“你若与我一心,我必让你如愿。”
韩十一听了此话便有些反感,“如今满朝皆知我韩家是殿下的人,如何不一心呢?”
五皇子听出她语气的不情愿,脑中却浮现出了王仲钰,便皱眉道:“你当知这次截杀我们的人谁派来的,他们惧怕的不仅是我的,还有你和韩家军。”
韩十一微笑道:“殿下的意思是并非是您连累了微臣?若不是您刻意把我们韩家军绑到您这条船上,二殿下和王家也不会急着与我们为敌,我刚进京那会儿,王丞相不还想着要把女儿嫁到韩家嘛”
“当时他们想嫁女儿,如今怕是想嫁儿子了。”五皇子的语气里有些酸涩,全不像他平素的严谨持重。
韩十一凑近他,想瞧清楚他脸上的表情,“殿下这是何意?”
五皇子避开韩十一的探视,言道:“别告诉我你不知王仲钰对你的心思。”
“什么心思?你是说他跟你一样也喜好断袖分桃?”韩十一说这话的时候有些赌气的成分,便有几分毫无顾忌了。
五皇子皱眉道:“什么断袖?你如何便认定我断袖?”
“你府里那么多美人你正眼都不瞧,刚刚你又承认了不喜欢女人,难道不是断袖?啊?难道你是男人女人都不喜欢?”韩十一在她的志怪书里也看到过有一类人天生于情爱无感,五皇子为人冷肃自持,难道竟是这类人吗?
五皇子道:“那几个女人与我何关?以后或是除了或是放她们出府罢了。”
韩十一惊道:“殿下是想着她们是皇上皇后送进府的,不放心她们,这个我理解,可是养着这些女人也不过多费一些茶饭衣裳首饰,皇子府里又不缺这个,便一直好吃好喝的养着便是,何苦要为难她们呢?”
五皇子笑道:“说的到好像你养过不少女人一样,你这男人也扮得太像了些。”这嘴角的笑意也只一瞬,又冷言道:“你莫要岔开话题,我问的是你与王仲钰。”
韩十一有些烦恼,颦眉道:“我与他不过是同窗,还是不怎么要好的同窗,两个男人能怎样?”
“你就当真以为王仲钰看不出你是女子假扮?”
第59章 我忧君心君忧我此时的王仲钰自然不知道他成了五皇子和韩十一讨论的核心人物。直到傍晚的时候,才有消息传来说五皇子一行人可能在场迷路了,没有按既定路线和时间来到宿营地点安置。迷路这一说辞完全禁不住推敲,还在场里的国子监生员心知肚明五皇子必是糟了暗算,只不知能否平安无事。
王仲钰此时的境况便尤其尴尬。能对五皇子出手的人多半是二皇子和王丞相,这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而五皇子在国子监读书期间,虽算不得亲民,但才识和风度也是有目共睹。国子监里勋贵官宦子弟都是人精,他们不能罔顾家族利益擅自表达自己的喜恶,但于朝局也都门清。此时对王仲钰的态度就有些莫测,既不能冷落,却也不愿再敷衍奉承。
王仲钰心里更苦。他比谁都希望五皇子平安无事。一旦五皇子出了事,跟在五皇子身边的韩十一断无活路。他得知消息后,立即派了身边最信任的书童随喜去王丞相平素安置江湖人手的庄子探查。这庄子甚至隐蔽,只因从前也并不防备王仲钰,才被他得知了地点。随喜快马回来禀告,果然那庄子几乎空了,人都不知去了哪里。王仲钰顿时捏碎了手里的青瓷茶盏,碎片扎进了手心里,鲜血淋漓。
皇上得知消息后命禁卫军连夜在场及附近搜索。一个时辰后又命他神鹰卫的暗卫派出两组人去搜寻。然而直到第二天黎明十分,仍旧没有五皇子一行人的下落。
禁卫军和神鹰卫因未完成任务,都没有回来,只每个时辰派人汇报消息。
狩弄丢了一个皇子,负责狩安全的禁卫军难逃其责,禁卫军左统领葛云压力很大,若是五皇子真回不来了,总得有个人背锅,搞不好就要株连九族。这次狩的护卫安全虽是他负责,但这次带出来的几个少统领总并不都是他的亲信,有两个是右统领白振生安排的。白振生是王丞相的亲信,葛云自己并没参与党争,但是王丞相势大,他也不愿轻易得罪,有些事就睁只眼闭只眼了。谁料到如今出了这样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