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氏也知道事至此已是不容她做主,便打那婆子去传话说不见客。那婆子跑去却又跑了回来,手里多了一张帖子。那郑氏斥道:“拿了这劳什子给我做什么?这里又有哪个是识字的?你只说这帖子是谁的?”
这李家的粗使婆子规矩也不大,听了便回说:“太太都不认得字,我又哪里知道上面写的什么?只递这帖子的小子着甚是体面,张老爷跟在旁边,点头哈腰的……”
郑氏听到这里便快步往前院走去,那张老爷是镇上第一人,家里有人在京城里当官的,他都要点头哈腰,那自己岂能不出去迎着?边走边详细追问这帖子又和周学章有什么关系。那婆子便说不清楚了,只说周学章是跟着一起来的,同来的还有几个长的好得不得了的少爷。
那好的不得了的少爷便是韩十一和她的两个女扮男装的丫鬟金子银子了,此时正坐在前院的待客厅里。那陪同来的张老爷张吉同则站在一旁,满脸堆笑那样子还真有几分点头哈腰。
郑氏一进门还想拿出点主人家的架势,连声吩咐婆子上好茶,却见金子银子根本不理会她,只从随身带着的篮子里取出自带的精致茶盏和五更鸡,倒了一杯热茶端到韩十一面前。这番做派瞬间便把郑氏给震住了。也不敢再张罗什么,便向韩十一一拜:“民妇不知贵客驾临,赎罪赎罪。”
韩十一微微抬头瞧了眼前的郑氏一眼,毫不掩饰地递了周学章一个眼神,示意他说话,状似自己不屑搭理郑氏。
周学章按之前商量好的,便上前一步对郑氏行礼道:“李夫人,这位便是定国公世子,此次特从京城赶来,有几句话想要问你。”
郑氏虽是愚顽妇人,甚至之前都不知道当朝丞相是谁,但却知道定国公韩家。只因韩家三代镇守北境打败了北魏人多次进攻,说人把定国公三代的事迹都编成故事讲了个遍,她好歹是听过一耳朵的。在她心里定国公那是遥不可及高不可攀的人物,今日却到了她家里,于是,她瞬间就腿一软跪下了。
“民妇拜见世子!拜见世子!”不仅跪下了,还迅速开始磕头。
周学章伸了伸手,忍住没有拦她。事先已经与五皇子和韩世子商量好,这李家是要用吓得才能奇效,戏份就要做足。
韩十一坦然受了郑氏的头,微一抬眼,赏了两个字:“免了。”便继续他的高傲做派,不再言语。
那郑氏还跪在地上不知如何是好,到是那张吉同开口说道:“世子要问你几句话,你当如实相告,若有一点不实,那可是要吃官司的!”
郑氏连连应道:“民妇不敢说谎!不敢!”也不敢抬头韩十一。
韩十一又抿了口茶水,才缓缓问道:“周学章是你生的?”
郑氏的低着头磕磕巴巴:“是,是……我生的。”
“生了就是为了卖钱?”
郑氏惶恐地摇头:“不是,不是,是当初家里穷的揭不开锅,为了养活几个大的,只好把这个小的卖了……世子恕罪啊!”说完便哭丧着磕头。
韩十一无所谓地道:“你卖孩子关我什么事?要我恕你什么?那后来家里有饿死的吗?”
郑氏怕惹恼了这世子,便不敢哭了,哽咽声说收就收:“没……没有。”
韩十一放下手中茶盏,“那就是说,卖了周学章,养活了你们一家子?”
郑氏觉得这话这么讲不对,也不敢细想,只好点头:“是,是。”
韩十一挑眉道:“那也就是说周学章养活过你们一家子了?”
郑氏抬头,见韩十一只那么随意地着她,眼光却明亮到犀利,瞬间低下头去点头道:“是,是是!”
韩十一忽然改了语气,严厉地呵道:“大胆愚妇!周学章既已赡养过你们一家子,你竟还敢举告他不赡养生母!谁给你的胆子?你可知周学章是国子监监生,是在朝廷挂名的,岂是你能诬陷的?你知道诬陷朝廷的人的下场吗?”
郑氏此时才真的嚎啕了:“民妇愚蠢,请世子恕罪啊!都是……都是……前些日子京城里来了人,逼着民妇在一张纸上了按了手印,民妇不识字,实在不知道上面写的什么啊!”
韩十一冷声道:“你到是推脱的干净,当真只是按了手印?”
郑氏惶恐道:“还……还收了东西,只是那些人放下东西就走,民妇……民妇……”她说不下去,便俯身磕头求饶:“世子饶命,世子饶命啊!”
韩十一任由郑氏头磕得咚咚响,再次拿起茶盏来悠闲喝了一口茶。到是旁边的周学章受不住了,站出来拱手行礼道:“郑氏乡野村妇,目不识丁,恐怕是被人欺骗,还请世子从轻落。”
韩十一等的就是周学章出面说话,便放下茶盏,一挥手道:“既然周监生替你求情,就先起来吧。”
那郑氏在刚才深深的惶恐中忽然被赦了,一时有点摸不到头脑,刚爬了起来,就听韩十一继续说道:“我与周监生是同窗之情,你既对他有一丝生恩,他又大人大量不怨你诬告,我自然给他这个面子。只是你举告监生,惊动了朝廷,此事要想善了,你还得跟我们进京走一趟,在国子监忌酒大人面前澄清事实。”
那郑氏听说要进京,当即就吓得脸再次白了,又跪下嚎哭起来:“民妇错了,民妇罪该万死,求世子饶命啊!”说完又知周学章也是说话有分量的,便又求他“儿啊,是娘错了!我错了啊!”
周学章此时也不好上前搀扶郑氏,怕坏了韩十一的计划。
韩十一到是沉得住气,手指轻敲着桌面慢慢道:“你若不进京,说不准罪及全家,进京澄清事实,又有我和周监生的一丝薄面,到能从轻处罚,一切端你如何做了。”
那郑氏听了这话,才有些明白了眼前形势,人家世子跑这穷乡僻壤一趟,怕是必要她进京的,便止了哭声,哽咽着应下了,“民妇愿进京认罪……”
第36章 此生如戏惹情伤
金子银子并芸娘在周家是绝对不像去李家那样故意摆谱的,三人里里外外帮着唐氏忙活。唐氏很快便喜欢上了这三个姑娘,只是想着这全都是儿子同窗好友的家眷,自己儿子也已及冠,亲事却全无着落,便有些唉声叹气。
银子素来为人爽利,又风趣俏皮,不像金子那样沉默寡言,尤其和唐氏聊得来,不过她对周学章却颇有微词,主要她无意中听到了周学章“抱怨”她家世子重女色!这呆头呆脑的家伙怎么能懂得她家世子的大智慧呢?于是她每次到周学章都忍不住横他一眼,连端饭递茶这样的事,轮到给他那一份时也要怨念一下。周学章当然是不明白缘故的,便觉得大约是自己长得丑不招人待见吧,毕竟韩世子和五皇子都是风姿卓绝的人物,他被比得委实普通了些。
唐氏把家底都搬出来收拾了一桌丰盛的晚饭,乡下地方也没太多讲究,主人客人仆从一起围坐了一桌,热热闹闹吃了一顿。韩十一对唐氏的手艺赞不绝口,唐氏对这个长的粉团儿一样的小公子也多了几分喜欢。她虽是乡下妇人,却也是有点子见识的,知道儿子的这两个同窗都不是普通人,不过既然他们没提自己身份,她也就权当不知,以免犯了忌讳。
席间五皇子瞧着韩十一与这些人围桌吃饭颇为自在,便状似不经意地说道:“在北境也常这么与底下人一起吃饭?”
韩十一最厌别人提什么底下人,她自小被母亲教导,深觉人生下来都是平等的,此时便有几分反感,不假思索地回道:“人为何分了三六九等?我们北境军中可不讲究这个。”
“那就是了,定国公治军有方,与将士共甘苦,我也有所耳闻。”五皇子若无其事地吃着盘子里的菜,眉毛都没动一下。
韩十一心里便骂娘了,你小子原来在这里等着我呢!杏眼一眨便做出了一副愁苦的表情,侧头向五皇子,说道:“我瞧着我爹也不过是捡好听的话说,都是糊弄人的,我要娶个把总的女儿当媳妇儿,他就吹胡子瞪眼说门不当户不对,嫌弃人家门第低。只有我是真心赞同众生平等,娶媳妇不要论什么家世,只捡漂亮的娶就好,比如王丞相家那千金,您也见识了,若是娶了那样的媳妇儿,岂不是要每天挨鞭子?”
五皇子见韩十一又把话题拐到了不着调的路线上,心里到萌生一种“我已知你底细,却你要装到何时”瞧好戏的念头,嘴角不经意浮现了一丝笑容,瞥了韩十一一眼,瞧着她光洁的额头近在眼前,又忙转过头去,接着便想起一个摆在眼前的问题,说道:“你如今定下了秦家的小姐为妻,眼就要纳彩了,你又是怎么想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