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金子银子随身侍候,加上马车外随时听吩咐的小厮铜钱,这三人便是韩十一的心腹,名字也都是她幼时所赐。当初定国公听了金子银子铜钱这三个光灿灿的名字后,曾极力表扬自己闺女务实,有乃父之风。这小厮铜钱,是个油嘴滑舌惯会帮着世子出馊主意欺负人的,只韩十一觉得欺负人是件大事,少不了这个帮手,便也带着上京了。
北境离京城远隔千里,车行了五日到了渡口,换了大船沿着运河河道南下,一路逶迤几百里的水景虽甚好,但韩十一却有个晕船的毛病,头昏沉沉晕得厉害,没能好好赏景。待到京城附近的州县弃船登岸,上岸时还有些手轻脚轻,由金子扶着下船时犹自打了个晃。这一晃便被各路探子带回消息去,给他们的主子不好心里安慰,小世子果然是废柴。
此后一路便是京郊风情,正是末冬时节,官道两旁的庄稼地还荒着,房舍也多是土坯房,无甚看处。韩十一的娘诸葛氏的嫁妆里便有几个京郊中等大小的农庄,如今都是下人们在帮打理着。韩十一这一路走走停停,腊月二十三出发,到京城脚下已是正月十五上元节这日。
正月十五上元节是大梁的重要节日,俗称灯节,各地都有挂彩灯和集中燃放焰火的习俗,州府里有官员亲自主持燃放焰火,以示亲民。大梁朝民风较前朝开放,虽也讲究男女大防,对女子的限制却并不严苛。京城里小门小户的女子上街行走乃是寻常事,大户人家的女子带了丫鬟婆子出门也只是多了副帷帽罢了。灯节更是盼了一年的大节庆,家家户户呼朋唤友结伴出来赏灯观看焰火以成风尚。
京城里今年挂彩灯并燃放焰火的地点选在距皇城东边开泰门一里多远的承泰街,这里地形开阔,青砖铺地,四围商铺林立,如今家家挂起了彩灯。承泰街边的宴宾楼是京城数得着的大酒楼,如今所有包间都被大户人家包了留给家眷们看焰火。
韩十一虽是刚到京城,却早有京城老宅的韩家管事家仆定下了宴宾楼位置极好的包厢。于是韩十一进京后,沐浴休息妥当,正是夜幕降临的时候,便带了铜钱来到宴宾楼等着观灯看焰火。今夜是她入京后第一次在公众面前露面,务必要为树立无良纨绔的形象打下坚实基础,半点马虎不得。
于是韩十一刚一进包厢,便遣了铜钱带了家仆去京城名气最大的妓馆红鸾阁叫几个红牌姑娘来。那铜钱一声得令,揣着银票便出了包厢,她还赶着追出包厢,站在走廊里大声叮嘱,“不拘花多少钱,姑娘必要模样好会唱曲儿的!
待不多时,那铜钱便带了几个花枝招展的姑娘来,其中尤属一个叫红儿的是红鸾阁两大头牌之一。韩十一眯着杏眼打量眼前的几位环肥燕瘦的美人,终于满意了。几个姑娘便一拥而上把她包围了,斟酒的斟酒,夹菜的夹菜,红儿也一改平素花魁的矜持做派,大胆地倾身坐在了韩十一的腿上。心说这可是定国公世子,听说定国公府里金银珠宝比皇宫还多,若能进了门伺候世子,也算是脱离苦海了。
便在这时,包厢的门忽然被一脚踹开了。那一脚踹得颇有力度和气势,顿时包厢里的人便齐齐看过来。只见两个妙龄美人怒目圆睁掐着腰大步走了进来。那岁数小着两岁穿绿衫子的美人三两步奔上前去,一把提起那个刚坐到韩十一腿上的头牌红儿的后衣领,一抬手轻松把人甩了出去。
“就你也配往我家世子腿上坐?也不上称称称自己几斤几两!”
红鸾阁的几位姑娘见如此,便不依不饶起来,待要一起上前理论,那年长两岁的蓝裙美人面容沉静,却更是狠角色,见状竟从袖中抽出一条软鞭来,啪地一声抽在椅子上,那手劲瞬间把几个还想大显身手的姑娘给震住了。
那红儿跌坐在地上,此时才反应过来,半真半假地嘤嘤哭起来,直喊世子爷给她做主。在她的带动下,众姑娘改变了方向,齐齐拥向韩十一,要世子爷评理。不想那冲进来的俩美人身手又快又狠,一起上前三两下就把众姑娘从韩十一身边给拽开了,全部扔到地上与那红儿作伴去了。
末了两人还挑衅地瞪着韩世子,那蓝衫美人语重心长地劝诫道:“这些外面的女人不知底细,世子爷要爱惜身体啊!”
那绿衫美人更是牙尖嘴利恃宠而骄,直喊道:“世子爷若是稀罕她们,就先把我们姐妹撵了再说,想是我们服侍的不好,爷您一句话,我们现在就回去收拾东西!”
那世子爷韩十一便做出一副无可奈何的委屈样儿来,一摊手无奈道:“我也真真是拿你们没办法,我不过出来喝个酒赏个灯,什么大事?闹得鸡飞狗跳的!”接着便状似无奈地对铜钱一摆手,“把几位姑娘好好送回去,赏钱照双份儿的给!”
那红鸾阁的姑娘们本不服气,待听到赏钱可得双份,便也就不再说什么了,只是对金主儿被房里人管得太紧这事还有些不满,鱼贯出门时看向那两个闹事的美人的眼神便一半儿气恼一半嫉妒了。那红儿期期艾艾地瞟了世子一眼,不想又被那两个美人给犀利地瞪回来,便也熄了心出门去,心道可惜了,世子这么阔绰又肯听房里人的话,若是自己能进府去,那是何等舒心的日子啊。
待到众人离去,包厢门关好。韩十一才松了一口气,身子舒服地窝进太师椅里,对两个丫鬟赞道:“不错,这次你们俩发挥的都不错!金子鞭子抽得好,银子话说的到位!都有赏!”
银子洋洋得意,抿嘴笑道:“是世子教得好,奴婢们也是可塑之才!”
韩十一便打趣道:“对对对,争风吃醋棒打鸳鸯什么的,你们俩都是可塑之才!”
银子见自己又被世子拐着弯取笑了,跺脚道:“世子爷,您又取笑人!”
韩十一便含笑招呼两人坐下:“我哪里敢取笑姑娘,你们都坐下坐下,这会儿我们可以舒舒服服地等着赏灯看焰火了!我瞧着这位置订得不错,正对着放焰火的台子,坐在这里便能看到放焰火了。”
金子银子坐在了韩十一右手边,刚取了桌子上的湿布巾子净手,就听得外面一阵吵嚷,隔壁包间里传来桌椅翻倒的声音和女子的惊呼声。
韩十一放下筷子起身道:“呦吼,京城真是不让人闲着,总有热闹看,跟爷瞧瞧去!”
第3章 相府千金真跋扈
事情的起因也简单,权倾朝野的王丞相千金王希媛嫌府上订的包厢位置不好,要跟礼部郎中秦大人家换包厢。这礼部郎中是从四品官,又是个没实权的闲职,他家自然是不会跟相府过不去,礼部郎中秦大人也并不曾来,家来观灯的只有两位小姐并丫鬟婆子,一位是府上的二姑娘秦婉宁,另一位是秦大人继室钱氏的外甥女刘珍儿。
本来那秦婉宁息事宁人,一口答应下来可以换包厢。只收拾东西的待要出门的时候,那表小姐刘珍儿抱怨了几句,正巧被王希媛听到。这王大千金可不是普通人,那是在京城闺秀圈里横着走的人物,立即便恼了,即刻命人将秦府两位小姐的东西全部砸了。
韩十一带着金子银子赶到时,包厢里不管是不是秦府带来的东西,一律已经砸得碎成渣渣,桌椅也一律砸成了一堆木柴。韩十一不仅心里好笑:“这王家千金还真是御下有方,府里的家丁仆妇们动起手来都不遗余力啊。”
那秦婉宁险些被飞起的木屑擦伤,此时被丫鬟紫燕护着躲在窗前,刘珍儿早就没了刚才要找相府千金理论的气势,紧挨着秦婉宁目瞪口呆地看着一转眼被砸得乱糟糟的包厢。
能砸的都砸完,那群彪悍的丫鬟仆妇便收了手,场面便静了下来。相府千金王希媛满意地站在包厢地中央打量战果。她也就十五六岁年纪,一张小脸粉白娇憨,眉目如画,只是神情傲慢,鄙夷地看着躲在窗前的秦府两位小姐,冷笑道:“说我嚣张跋扈是吗?那我便嚣张给你们看!”
秦婉宁此时十分后悔答应陪刘珍儿出来看灯。只这刘珍儿是继母的外甥女,与自己本来就隔着一层,她执意要来,自己也不好推脱,反惹了继母嫌,于是便只得陪着了。王丞相府的千金王希媛的脾气秉性她也听说过几分,那是京城闺秀里的头一号人物,父亲王丞相权倾朝野。母亲胡氏则是出了名的悍妇,姑姑更是皇上爱重的王皇后,这些人的宠爱养成了王希媛蛮横跋扈的脾气,那是从来说一不二的。所以刚听说她要与自己换包厢,秦婉宁立即便应了下来,只刘珍儿是年前才从外地进京来,没听过王希媛的名头,在家里又也是娇养惯了的,受不得这个气便嘀咕了几句,不想却惹来这样的麻烦,如今却要怎么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