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时不利,人心动摇,到第三年时形势逆转,靖难军已逼近京畿。摄政王命其长子领数百军士留守京城,以暂时阻挡靖难军的追击,自己则携家眷和仍有用处的将臣贵族,在禁军精锐护卫下迅速向西北撤离。半个月后,先帝率军攻破城门,进城对各处进行搜查清理时,在王宫偏殿发现了一名昏倒在地的年轻女子,屋内有摇篮布偶等许多孩童用的物件。
据查,这女子正是德隆知府余昉的妹妹,因当初摄政王一纸谕令,未经册封就被送入王宫,被安置在偏殿小院,去年年底生下了一个女婴。待她清醒过来,反复询问之下,她才开口说话,城门被攻破前,暗卫闯入偏殿强行带走了她那未满周岁的女儿。先帝派人追查无果,念她着实无辜,且因余昉率部支持靖难的缘故,便想将她送回平阳。她却执意不肯,剪了头发独自到白云寺出家为尼。
被暗卫带走的那个女婴长到如今,该是二十有四的年纪,恰与卢歧相符。摄政王的女儿,论起血缘辈分,可不正算得上是赵巽的长辈。
赵巽面色复杂地道:“若卢歧是摄政王的女儿,为何她的血却解不开溶蛊锁?”
“或许其中出了什么差错,残党误将卢歧当作摄政王仅存的血脉。又或许,那溶蛊锁根本就无法解开。”这些也只是闻灼的猜测。
费了这许多功夫,却仍是没有确凿信息。赵巽颇觉头疼地叹了一声,“卢歧的身世来历,只怕连她自己也不清楚。”
“至少我们可以相信,卢歧的确与残党主家立场不同。该如何用她来对付主家,才是眼下应该考虑的问题。若实在介意她的身世,”闻灼扬了扬手里的信笺,“倒有现成的线索可循,二十四年前入白云寺削发为尼的女子,以后着人去查就是了。”
赵巽赞同地点头,又好奇问道:“回信的那位左军师是什么来历?之前从未听说过他。这些陈年秘辛即使是宗室子弟也知之甚少,他却这样了解。”
“他姓左名尹,是个经历不寻常的奇人,”闻灼见赵巽似乎很感兴趣,于是将夔州城发生的事简要说了一遍,接着道,“待西南平稳之时,你就能在朝堂上见到他了。”
两人又展开行宫地底路线图,仔细研究了一会儿。天色渐暗,闻灼眼睛熬的有些疼了,赵巽便催他先回房休息。
走到半路,闻灼蓦地想起需另外抄录一份路线图给皇城司那队人,便原路折返。在走廊转角迎面遇上伍宿,朝他点头问好。
这回书房门前守着的护卫并未阻拦。
闻灼抬脚跨进去,说道:“那路线图……”
赵巽吓了一跳,整个人身子一震,原本拿在手里的长条木匣骨碌碌翻到了桌上,木匣里装着的鞭子也顺势滑落出来。《$TITLE》作者:$AUTH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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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7 章
这东西闻灼并不陌生,乍看上去是层层软韧的兽皮绞成的鞭子,实则可从手柄处抽出里面十来寸长的细薄软剑,分明是赵巽惯用的武器。
“行宫地底路线图记得抄录一份,给武穹他们。”闻灼说着,走过去俯身拾起那支鞭子,握着手柄抽出一截,极薄的剑刃泛出森森冷光,又随口问道,“怎的突然拿出这鞭子来了?”
赵巽回答道:“刃口有几处磨损,便送去打磨了,今儿武宿顺道带回来。”
难怪方才会在转角遇上伍宿,原是去把这装了鞭子的木匣送到书房。可赵巽的反应未免叫人觉得古怪,不过是打开木匣时被闻灼撞见了而已,却那样惊慌。
赵巽揣摩着闻灼的神情,说道:“若觉得趁手,这支便送给你。”
闻灼摇了摇头,“我的手劲不够,用不好这些。”
“严侠士的横刀据说很是不凡,想来你有他便足矣。”赵巽半是调侃半是安慰地道。
闻灼浅笑,把鞭子放回木匣里。
“我会交代伍宿把路线图抄录好,半个时辰后送过去。”赵巽又催促闻灼赶紧回屋休息。
闻灼没接话,直直地盯着他,忽然发问:“残党主家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赵巽沉默片刻,心知到底是瞒不过,索性如实说了,“残党派人送来一张当票,地方在城西横巷的兴元当铺,会面时间由我定。我后日晌午就去。”
“若非我问起这事,你是不会告诉我的吧。”
赵巽赶忙解释:“后日初次约见,地点又是城内街市,未必会有主家的重要人物现身,我只是想趁此探个虚实,并无贸然犯险的打算,所以打算独自带人去……”
闻灼颇为无奈地叹气,“何必同我解释,这些事本就该由你拿主意。我保证不会干涉你的决定,相应的,你有什么计划需事先知会我一声。”
赵巽自然点头答应。
闻灼又说道:“皇城司那队人你有用得着的就都带去,再过几日,杨程那边生意上的事解决完即可赶过来,虽不方便露面,多少能暗中帮忙做些事。”
赵巽静静听着这番话,面上没什么表情,内心却深觉动容。闻灼到南都之后,本可简单遵照皇帝的指示去做,不必掺和剿除南都残党这桩麻烦事,而他非但没有袖手旁观,还尽心费力地帮衬筹谋。赵巽并非不识好歹的人,心里很清楚闻灼这样做完全是为着他们多年的情谊,能得友如此,实属幸事。被这种既感动又愧疚的心绪驱使,赵巽向他走近,张开双臂就要抱过去,手还未碰到他,就被闻灼抵着胸膛一把往后推开。
“这就免了,我消受不起。”闻灼眼底蕴着笑意,抬手拍了拍赵巽的肩,转身便走。
回到后院,闻灼迅速地用过饭、洗漱完毕,便去隔壁看秦纠给严恪施针,扎在腰腹处的几根锋针取出后,针口淌出细细的血痕。闻灼一见那血痕,当即变了脸色。秦纠淡然解释这是疗法起作用的正常现象,闻灼还要追问,被秦纠瞪了一眼,只得闭嘴不再打扰。
这次针灸的时间似乎比之前漫长许多,屋内已点起灯烛,闻灼本就熬红了的眼睛不自觉耷拉下来,让他回去歇着却又摆手不肯。待针灸结束,端来汤药让严恪喝下,他才扶着人回了卧房。
闻灼确实是困倦的厉害,一觉沉沉地睡至天亮,躺在床榻上抻手展腰翻了个身,却见严恪靠坐在床头。他有些不解地眨眨眼,往常这个时候严恪必定正在练刀,近半个月虽因为腑脏的暗伤不能提气练刀,可仍会早起去屋外给横刀上油护养,今日却一反常态。
思及昨夜见到的针口淌下的血痕,闻灼不禁担忧地问道:“怎么,是身体哪里不适?”
严恪皱着眉,欲言又止地摇了摇头。
“我去叫甫让……”闻灼说着便坐起身,抬腿从严恪身侧跨过去。
“并非身体不适,你别着急。”严恪拦腰把他抱进怀里,沉默了一会儿,才接着道,“武宿武穹他们已带着消息回来了,那么你迟早要跟去与残党正面接触,可秦大夫仍不许我提气用刀,不知届时我能否守在你身边。”
昨日起严恪便一直为此事心神不宁,傍晚去到秦纠那里,严恪试探着询问可否暂时停止针灸,好让他能够跟去保护闻灼。
秦纠既未答应也没拒绝,只说如今正是初期治疗的紧要时候,就算要暂停针灸,也需按暗伤恢复情况来确定何时能够停止,若不顾伤情任性而为,不但此前的治疗付诸东流,还可能加重对身体的损伤。秦纠让他将这番话去向闻灼讲明,若闻灼点头同意,便可暂停为他施针。《$TITLE》作者:$AUTH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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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8 章
其实二人都明白,闻灼怎可能轻易点头同意。秦纠也正是知晓严恪在闻灼心里的份量,因此绝不会在有关严恪的事情上自作主张。
弄清楚了这前因后果,闻灼的回应却出人意料:“待会儿我会去告诉甫让,寻个确实不影响暗伤恢复的时机暂停施针。”
闻灼在乎严恪的安危,正如严恪在乎他的安危一样,他不愿辜负怠慢了严恪这份情意,为珍重之人的事烦恼担忧却无能为力是何种心情,他再清楚不过,因而更不想看到严恪如此。
严恪着实没想到闻灼会这样痛快地答应,惊讶后便是欣喜,不自觉地把人抱得更紧。
严恪那双手握惯了横刀,可想而知手劲有多重。片刻后,闻灼便受不住地揪住严恪的衣领,艰难地发出声音:“我的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