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驰来灵泉当日,月珠拉着安驰哭得我见犹怜,断断续续的哭声中,安驰做梦也想不到,就白鵺当初那惨绝人寰的模样,竟然入了月珠的法眼,足足等了他二十年。
安驰心中很是感慨:原来他白鵺的一生也不全是失败,还是有人惦记啊。当即决定,以后就和这个惦记他的月珠在一起,生生世世的……快活!
但……
安驰这个记忆真他么恼火,因法魂不在的缘故,总是莫名想起一些人,一些事。自从想起风千尺曾经啃过他,再看见风千尺时总觉得心跳莫名,尤其在那冰凉的芦苇湖里,他居然……举了!千年等一回,等到那人,居然是个公的!
安驰严重怀疑这个凡人之躯的喜好有问题。
好在当日林秋鹤消失以后,安驰起身回花家的过程,突然想起月珠和聚魂灯。这几日安驰天天看着月珠,心旷神怡,喜好简直不要太旺,睡在聚魂瓶里也就屁大点的事。
“恩上,蜀巫城主疯了。”
煞是轻柔的声音,月珠嘴角含笑,在安驰身边款款坐下。
安驰倒霉惯了,让他幸福一把还真不习惯。直愣愣看着眼前这个吐气如兰的女子,心想:老子真有那么好运?能和这样的姑娘生生世世?
不会哪一天忽然又想起别的什么人,什么事,把她害了吧?
“恩上?”
“嗯。”安驰缓过神来,不管!有便宜不占王八蛋!拉过月珠的纤纤玉手握在手里,笑眯眯道:“月珠真美,又看晃了神,他怎么了?”
月珠小脸一红,娇羞地笑了笑,抽出被握着的手,端身柔语:“恩上来灵泉这三日,妖魔滋扰人间,大肆寻找恩上,令六大仙门家主死了五家的修仙界六神无主。妖魔生事,百家又惧又怒,四处忙碌,内心可谓十分煎熬。偏在这时,四大仙家送去宗修门的宝物被劫,如今整个天下皆传,这一切皆是蜀巫城主联合魔宗所为,找恩上是假,抢十二星辰至宝,开启云空之门,获取无上功法,霍乱天下是真。听闻,皇家已经命欧阳少主择日,三日后举行祭天仪式,欲将城主所作所为上禀天庭。”
“……”安驰微诧,问:“状告风千尺一人?不是还有黑领?莫非……宝物一事,证据确凿了?”
“本同末离。”月珠轻轻摇头,清澈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怜悯:“蜀巫城主对天下宣称,要宝物需得拿恩上去换,不若,他会在七日之后毁了四家至宝,等同于不打自招。恩上,城主为了您……疯了,您看?”
安驰逃了命,又有月珠作陪,哪管风千尺的死活,听得直摇头:“自作死不可活,咱不管他。”
缘正:“……!”
月珠自听了安驰的遭遇,便知风千尺对安驰而言,是一种特别的存在。
“恩上……”月珠目光踌躇,道:“当真不管?”
安驰反问:“我管得着?”
月珠语噎。
缘正:“岂有此理!”
安驰吓了一跳,挑眉:“说谁呢?想造反?”
“没有!”缘正实诚,颇以安驰现下的冷血行为不耻,负气地不看安驰,转眼看着月珠,道:“既是城主没有开启云空之门的心思,便也算不得大事,皇家何故要颠倒黑白,上禀天庭?”
月珠惋惜道:“仙界尚且对无上功法有着贪恋,何况凡人?谁想关了云空之门,谁就会成为众矢之的。等着吧,三日后的祭天仪式,对城主的所为,必是万人声讨。如今唯一能救城主的,只有恩上,就看恩上怎么选了。”
缘正这会儿转眼看来,眼巴巴道:“仙上,您管得着,城主听您的,只要您赶在祭天大典前让城主交出四家宝物即可。”
安驰双手环胸,一副不乐的表情:“我现在自身难保,未来堪忧。管它管得着管不着,反正我不管!月珠我饿了,帮我弄点吃食来?”
说到最后一句,安驰嬉皮笑脸。
“……嗯。”月珠微愣了愣,淡笑起身,出了八角亭。
安驰兀自摆弄了一会儿聚魂瓶,余光中总能看见缘正端正的身影,不用看,安驰也知道缘正的意思。心下烦躁,收了聚魂瓶入怀,黑着脸出了亭子。
缘正像是吃定了主意,紧紧跟着。
蜿蜒的石子路上,柳条挡不住当空的烈阳,安驰摸了摸头上的汗水,转身苦恼地问缘正:“大哥,这么死心塌地,到底收了风千尺多少好处?说出来,我让月珠双倍给你?”
缘正目光坦荡:“昔日石裘沙被封印,木自寒历劫身化,水逐月升仙。天下妖物四蹿,弄得人间一片狼藉,修仙界见妖就杀,妖亦如是。若非蜀巫城主主持大局,统一妖界,哪来如今人间的太平?祭天非同小可,且不论城主结局如何,妖们会不会受到牵连。总归,为了人间安稳,城主绝不能有事,仙上宅心仁厚,若因仙上人间再次大乱,仙上忍心?”
“忍心啊。”安驰扯了一支柳条挠着头皮,一派无谓道:“你不说我至死也不会忘记,当初人妖魔,哪一个没吃我的肉喝我的血?尤其是风千尺,不愧是多年兄弟,他喝我血时何止一个兴奋了得?你说,我有什么不忍心的?”
缘正:“……”
“缘正啊,你说得对,曾经的我的确宅心仁厚,也曾是热血少年,并非天生凉薄之人,但结局如何你也看到了,魂魄被收、死无全尸。呵呵……爽不?”
缘正不知如何作答,只蹙眉道了一句:“仙上……”
“算了。”安驰微微一叹,一改往日厚颜无耻的作风,一抹轻嘲发自肺腑:“缘正,谁死不死的,对现在的我而言,真没那么重要。”
“包括你。”
这句有点伤人了。
缘正微愣。
安驰轻拍了拍缘正的肩膀:“走吧,别告诉风千尺我在这里。”
安驰走了,缘正没走,成日待在安驰旁边,不说话,就那么看着安驰。
安驰也不理会,和月珠继续研究着聚魂瓶。
燥热的七月中旬,祭天当日的晨时,终是迎来了一场暴雨,天空轰隆隆打着雷,闪电夹雨,最是扰人思绪。
缘正一大早便没了踪影,安驰装模作样在凉亭摆弄着聚魂瓶,听着雷声,许久不语。
月珠看出安驰的心不在焉,抬头看了看亭子的雨水,纤手轻搭在安驰的手腕,温言开口:“恩上,既然担心,便去看看。”
安驰不知是不是心虚,不敢抬头,继续摆弄着聚魂瓶:“说什么傻话,我怎么会担心?除了月珠,我有谁可以担心?”
“卯时了。”
月珠莫名来了一句,微微蹙眉:“再有半个时辰,祭天仪式该开始了。”
“嗯。”
安驰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抬头看了一眼湖中密密麻麻的雨滴,滴答滴答的,就像滴在了心底,心中生出一片冷意,冷得安驰心底发慌,起身将月珠捞进怀里,道:“月珠,趁着今日凉快,我们生个娃吧?”
这一个拥抱像是寻求某种慰藉,月珠微怔了怔,唇角勾出一抹伤感,抬着清澈的眸子看着安驰:“恩上可心悦月珠?”
安驰理所当然:“自然心悦。”
“不。”月珠笑了笑,纤手轻轻抚上安驰的脸颊,有眼泪落下:“月珠能感觉到,恩上对月珠,从未有过悸动的心跳。”
安驰皱了皱眉,安慰道:“……我这凡人的身体有毛病,无碍,心跳这种事,可以慢慢来。”
“是吗?”月珠含泪笑问:“恩上为何不让月珠叫恩上的名字呢?”
“……”安驰眼珠一转,道:“喜欢月珠叫我恩上啊,你知道的,男人嘛,叫恩上能让我更有荣誉感。哈哈哈……”
“不是。”月珠收了笑,在安驰的笑声中摇头:“因为恩上的心很乱,不知自己现在是谁,到底该叫什么名字?是白鵺,还是安驰。恩上不知道,因为无论是唤恩上安驰还是白鵺,都会让恩上想起蜀巫城主……”
安驰脸色微沉,蹙眉:“什么乱七八糟的?照你一说,从前黑翎也喊我白鵺,如今也叫我安驰,我是不是还得想起那挨千刀的黑翎?”
月珠固执地摇头,轻轻吐出一句:“不一样。”
安驰当真生气了,轻喝:“同样是旧识,有何不一样?”
月珠淡笑,眼底溢出一抹悲伤。
“在恩上的心里,不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