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都吃完要走了,提都没提一句芮黯,这跟他原本的想象太不一样。
顾临川不耐烦了:“有话快说。”
如果真的让他走,下次要约他出来,就难了,可他已经等不及。
他轻轻咽了咽嗓子,瞳孔略微扩张。
“你,把我儿子弄到哪去了?”
姚克礼结过一次婚又离了,六岁的儿子一直跟着他,顾临川见过多次,长的跟姚克礼很像。
顾临川眉毛微微挑起,坐回长椅,认真的反问:“小齐不见了吗?”
“他,连同他母亲,都不见了。”姚克礼视线分秒必争的锁住顾临川的眼睛,“母子两是被一个男人带走的。”
“这个城市有多少男人?”顾临川懒洋洋的搭上扶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戳结账单,“你不如报警。”
如果是正常失踪,他当然会报警。
他一开始觉得依顾临川的为人不至于为难他前妻和孩子,可一夜过去,母子杳无音讯。
“你故意在我家院子的监控里露脸。”
不就是警告他不要报警吗?
火锅店的所有卡座边沿都挂着一张尝尝的竹帘,很好的保证隐私性,可也阻隔了光线,因此设计师又在每张桌子当头挂一盏小灯,泛着辣的热气一烘,连浅黄的光线都蒙上一层红。
不知道是情绪激动还是被灯光熏的,顾临川觉得姚克礼眼睛里浮出了一层血色。
他也不笑了——装了半天,累得慌:“监控里的脸很清晰吗?和我很像?”
“明知故问!”
“只是一个角度像的话,根本不能说明什么,即使你报警,也拿不出切实的证据来。”
姚克礼脸色更难看。
“我最近身体不好,一直在家养病,老曹和小葱他们也都知道,我可以给你提供我家院子的24小时监控视频,有没有出门,一目了然。”
姚克礼阴沉的盯着他。
顾临川:“不过你手里确实有些东西是我需要的,我愿意交换,条件你提。”
离开火锅店,顾临川没有立刻回家,开着那辆特意开出来制造气压的轿车慢慢溜达。
他也没什么地方想去。
直到触及保安大叔熟悉的笑脸,他惊恐的发现,自己竟然把车开到了自己那幢房子的小区外。
芮黯被抓回去之后他一个人在这住了几天,没完没了的做梦,没日没夜的失眠,梦里有个比他矮上好几公分的男孩用静音模式跟他对话,嘴唇不停的动,但一个字都听不到。
顾临川不知道梦里那个面容不清的男孩是不是13岁的芮黯,醒来之后,就再也睡不着,去阳台抽烟,他没烟瘾,只是需要一点刺激性的东西涤清思绪。
他在一根又一根燃尽的烟头中找回了轨道。
他们以前如何相处、芮黯在研究所遭遇了什么,以及——会不会怪他,两人到底要走到什么地方,都会有合适的结果。
在那之前,有更重要的事。
他知道姚克礼有一定背景,否则也没资本运营那么大一个研究所,光凭他一个人,只怕是以卵击石。
愤怒、指责,对姚克礼来说根本无足轻重。
他需要更大的力量支撑。
跟顾峰摊牌寻求支援的时候,父亲问他,是不是真的考虑好了,处理的好与不好,都是后果难料。
他说,没什么好考虑的。
他不能不管芮黯。
紧锣密鼓的两个月后,终于逼的姚克礼主动找上了他。
方法很卑劣,不符合顾临川一贯光明磊落的个性,但他想了很多办法,都没法确定芮黯的所在地。
已经顾不上太多,只能“以彼之道还治彼身”,过后要接受法律的制裁也好、道德的谴责也罢,他毫无怨言。
顾临川很快接到了姚克礼电话,比他预想的还要快,这次没有弯弯绕绕,直接要他面谈。
姚克礼家里只有他和小齐以及两位轮班的阿姨,前妻偶尔会来看儿子,现在儿子不见了,阿姨们也都被不在。
“你来了。”
姚克礼双手交叉放在身前,两个拇指互相抵在一起,指尖隐隐泛白,“坐吧。”
顾临川不见外的随便找了个位置落座,直问道:“你想清楚了?”
“想什么清楚?”
“交换条件。”顾临川两侧太阳穴一紧,眉头拢到中间,“你喊我来有什么事?”
“我儿子和他母亲是在你手里吧?”
见顾临川不答,他莫名其妙笑了,“没开录音设备,也没装监控,我没这么无耻套你的话。”
闻言,顾临川轻轻笑了一声,很低,但在这个空间,足以造成振聋发聩的效果,眉目微弯,似乎世界上所有的嘲讽都被吸进了他那双深棕色瞳孔。
连带右额处的疤痕,也发出无声的嘲笑。
姚克礼:“咱们认识这么久,有句话,我挺想问问你。”他的大拇指还抵在一起,随着一字一句出口,手指互相搓揉的打转,且速度越来越快,显得十分神经质。
顾临川忽然觉得他不太对劲。
☆、031
分明有不让人发现的方式,却故意在监控中露脸;
对豪车没兴趣,却故意开到他面前显摆,告诉他,他有巨大的靠山,有厉害的父母。
——要对付他,多的是不必投鼠忌器的法子。
“我会把他放了的。”
姚克礼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你别为难小齐和他妈。”
其实他知道的,顾临川再如何也不会为难一对母子。
但他依然不甘心。
离开火锅店回来后他坐在客厅反复查看监控,企图找出破绽,反将顾临川一军的时候,忽然想起一件事。
一年多之前,顾临川问他要回芮黯,姚克礼尝试跟他分析利弊,都被顾临川挡了回去。
到后来姚克礼气性上来,开始口不择言:“他长大后迟早要离开,你能护他一辈子?”
顾临川不为所动:“我尊重他的选择。”
“呵。”他笑了一下,“他喊你‘哥’,你就真以为他把你当家长了?”
“对不起姚总,给您添麻烦了。”顾临川没接他的阴阳怪气,郑重道了歉,“我一定要把他带回去。”
“研究所在他身上投入了多少你知道吗?”
“您让人整理一个数字,我全额补偿。”
那不是一笔小数字,把顾临川卖给研究所也赔不起。
姚克礼有些惊愕。
也是那次之后,姚克礼私底下找人打听,才了解了顾临川的背景。
但促使他在时隔一年多的今天忆及此事的,并不是顾临川猛然财大气粗的人设,而是那天顾临川离开前所说的一句话。
顾临川说:“我答应过,永远不会不管他。”
快三年了。
顾临川失去了跟芮黯的记忆,却没忘记这句话。
他和那时候一样,明明白白告诉他,他不会管不管芮黯,即使他清楚两人之间有了人为的裂痕。
他从未仗着家庭和身份枉顾道德和法律,但并不介意利用背景给他姚克礼施加压力。
姚克礼很清楚,以目前那些似是而非的证据,顾家甚至不用出动什么律师团,疑罪从无,他什么干系也不用担。
他从不走歪门邪道,喜欢阳谋,鄙视阴谋,进研究所快四年,完成的任务不计其数,从来都是光天化日坦坦荡荡。
这些擦边球的行为,顾临川以前是不屑的。
这是他的底线。
可现在,他要为了芮黯,打破自己的底线。
而看他的模样,分明甘之如饴。
他蜷紧了手指,指甲压在掌心,生疼,但让人清醒。
顾临川发了几条短信,抬眼,对上姚克礼怔忪的双眼,下意识皱眉,说道:“你最好说到做到。”
“你是怀疑我么?”姚克礼古怪的笑了起来,“好歹共事这么久,这点信任都没有。”
顾临川以前觉得,姚克礼年轻有为,除了较为严肃,为人是无可指摘的。
结果全是错的。
设局骗他之后,再来谈信任。
共事快四年,仿佛从没真正认识这个人。
顾临川懒得跟他掰扯这些:“告诉我地址,我会找人去接他。”
“可以。”
姚克礼掏出手机,点了几下,又顿住,上前两步到顾临川对面坐下,莫名其妙的盯住他看了好几秒,看的顾临川皱起眉头,才接了下去,“我想问你个问题。”
顾临川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