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也是装睡,他扒开纸团,看到上面一个字都没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但他心里也跟猫抓一样,于是把纸条塞兜里,默默跟了出去。
人们说现在的小孩都像温室里的花朵。
夏茹住的温室确实是个温室,陆健行的温室顶多只能算个雨棚子。
简单介绍一下陆健行,父母各自另有家庭,分别旅居外地,由其他爹,早年□□本打拼了,一年回国的次数保证在三根手指头以内,其中两次还是回国处理公务。陆健行十岁起就一个人住在A市,连个有关联性的长辈都没有。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陆健行家的属于合订本。
特别是现在,陆健行最大的难题就是钱。
当年父母离婚,陆健行跟了妈妈,所以生活费的事儿也归他妈管。他妈妈人很好,也不抠门,只是手上一旦有别的事情冲进来,就忘性大。何况他妈妈现在在别的城市开始了新的工作新的生活新的家庭,所以有时会忘了自己在A市的儿子,比如现在。
陆健行给她打了两次电话,她都在忙三季度结算,陆健行就想算了。
毕竟他也没什么非要花钱的地方。
结果事与愿违,他家竟然停电了。
陆健行可以去打第三次电话,但是他有点不想。
因为事不过三,他怕自己失望了。
陆健行找夏茹借钱的理由很简单,夏茹话少,且钱多。
他实在没觉得自己家的事需要跟别人娓娓道来,但总经不住人问,实话实说吧,对方马上就一副同情可怜的模样,编瞎话吧,又怕后来记不得圆谎。
陆健行本就不觉得自己有哪儿可怜的,他有吃有穿还没人管,天天一个人不知道有多快活,加上怕麻烦,他就觉得夏茹是个不错的对象。
夏茹和陆健行找到个没人的地方,夏茹问他:“你缺多少啊?”
陆健行算了算用度,他把他妈不稳定的资金周期也算在内,说:“三千块吧,月底前就能还你。”
这个数字跟夏茹记忆里一样。上辈子夏茹在教室里就答应了陆健行借钱,然后陆健行说出三千块,把夏茹吓了一跳。无奈当时已经先答应他了,一时间有点下不来台,只好打肿脸充胖子,回家拿了压岁钱借他。但他上辈子到最后都不知道这陆健行拿这三千块干嘛去了。
夏茹问他:“你一个高中生,借这么多钱干嘛?”
陆健行没想到夏茹会这么问:“反正又不作奸犯科。”
夏茹嗯了一声:“但你要我拿这么多钱出来,我总得知道个大概用途。”
陆健行想想也算合理,说:“交电费,然后吃饭。”然后又补了一句,“用不了三千那么多,我妈把钱打来我就给你。”
“行。”夏茹点点头,“我身上没带那么多钱,得回家拿。不如你顺带过来吃个饭,你家停电了?”
“停了。”
“那你晚上住我家得了。”
陆健行想了一会儿,还是赞成了夏茹的提议。A城的秋老虎厉害得很,这会儿晚上至少还得开个电扇才能睡踏实。他没想到夏茹面冷内热到这种地步,这次是认真从头到脚打量了夏茹几眼。
夏茹被他看得脸庞微微发热,他也没想到陆健行原来是遇上这样的窘境,具体的事情他觉得不应该多问,陆健行应该会在合适的时候同他细说。
关于陆健行的家庭,其实他上辈子并不了解。他跟陆健行在一起的时候,总是陆健行在照拂他。这种感觉让夏茹开始自责,如果他曾经能够稍微多了解一些陆健行的事,是不是不至于十年都没见上面。
陆健行问:“你就不怕我还不上吗?”
夏茹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个问题以前陆健行并没有问过,他是一个最怕解释最怕麻烦的人不过。夏茹说:“那我今晚把你绑了卖给富婆,然后你逃回来,咱俩分钱。”
陆健行大笑起来:“谁卖谁还不一定呢!”
李天回到教室里,冲吴琳琳摇了摇头。
“他没答应?”吴琳琳跟他咬耳朵。
“答应了。”李天想了想措辞,“陆健行家里出了点事,夏茹让他去他家借住。说要回家才能给他拿钱。”
吴琳琳皱眉:“要回家拿钱,得多少钱啊?”
“三千块钱。”
“你没听错吧!”
“当然没。陆健行家里的事儿,不好跟你细说。夏茹人挺不错。”
吴琳琳对夏茹的坏印象动摇了不少,强撑着死鸭子嘴硬,说道:“咱俩都别往外说。再看两天,小偷迟早露出马脚。”
李飞翻了个白眼:“都说了你还不信。姑奶奶诶,你换个贼抓抓吧。”
☆、第 4 章
04
夏茹把陆健行带回了家。
陆健行局促地在玄关换鞋,夏妈局促地在厨房准备晚饭。
他妈会这么不安夏茹也完全没想到,他一边给陆健行拿着汽水、薯片,一边慢慢回想:确实上辈子到大学毕业,他也没把什么朋友往家里带过。
趁着烧菜的间隙,夏妈把儿子拎到厨房,悄悄问道:“你怎么想起来把同学带回家?”
夏茹答非所问:“我今天晚上留他在家里住可以吧?”
夏妈皱皱眉头:“你要回答我,我才知道可不可以呀。”
“他一个人住,家里又停电了,这么热的天,你不可怜他呀?”
“他怎么搞的一个人住的?他爸爸妈妈呢?”
夏茹挑了一下眉毛:“不是每个家庭都像我们家这样美满的啊。”
这句话确实奉承到了夏妈的心窝子里,于是她大方地说道:“那你以后要同他多来往点,下次带他回来吃饭要提前一点给我打电话。”
夏茹应下来,赶紧从厨房逃去了客厅。陆健行正坐在沙发上,两手放在膝盖上木讷讷地看着电视。
夏茹说:“我妈做饭还有一会儿呢,到我房间写作业吧。”
陆健行一听如释重负,拎着包跟夏茹进了卧室。
不过卧室里只有一张桌子,不够两个人写的。夏茹从外头搬了张凳子进来,让陆健行坐地上,把凳子当桌子用。
陆健行瞅瞅他,没吱声。他那么大个个子,窝在那儿一团,确实挺憋屈的。
虽然有点不厚道,但夏茹竟然从心底冒出一股实打实的愉悦。他忍不住嘴角微微上扬,翘起了二郎腿。
陆健行窝在地上问他:“刚在厨房,你妈妈问我了吗?”
“你听见了?”
“嗯。”陆健行说,“抽油烟机开得声音那么大,你们两个说话约等于吼。”
夏茹撇撇嘴:“你真听见了就不会问了。你诈我。”
陆健行不说话了。
夏茹偷偷瞥了他一眼:“我以前没有把其他人带回家过,她问问。”
“你怎么说的?”
“我没细说。”夏茹说,“我都只知道你家里没人且停电,我还能怎么说。”
“嗯。”陆健行又不说话了。
夏茹没有着急,他安安静静地写着自己的题目。回到学校上了几天课,那些答题技巧已经从脑子的最深处浮出水面,写作业对他来说完全从折磨变成了放松。
过了一会儿,陆健行才开口:“我爸在日本,我妈在北京。”
他没说其他的也没有抬头,仍旧蜷缩在那里。
夏茹轻轻嗯了一声,表示他在听。
“他们两个现在有自己的新家了。”陆健行隔了一会儿说。
房间里很安静,能听到笔在纸上划出的沙沙声。
“我爷爷奶奶去世以后,我就自己住这儿。我妈隔几个月会给我打一次钱。这个钱交了学费、水电费以后剩多少都归我自己,她不问。”陆健行说,“不过她怕我学坏,所以不会多出来很多。有时候她工作忙,会有几天来不及给我转账。”
夏茹沉默地听着,心里面想,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其实她对我很好的。”陆健行说,“真的很好,我小时候她记性就不好。不是故意的。”
“嗯。”夏茹说。
陆健行把这个字理解成一种肯定,语气比之前多了一点点高兴的感觉:“北京的生活比我们这里快多了,她在那里每天都忙得不得了。但是每年圣诞节她都会请假过来陪我。”
“那还真不错啊。”夏茹干巴巴地说。
其实陆健行长得不错,成绩不错,人又很不错,包括十年后的同学会聚首也是那么抢眼。他很少装腔作势,也没有搞出什么中二的事情。陆健行就是学生中最独特的那一种人,举手投足之间有一种超龄的成熟。这种成熟让他显得那么出挑、那么可靠,还带着一种侠客一般的洒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