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忙收回了脚,心里头咯噔一跳。
这老东西想让自己死吗?
游墓者不会读心,不在乎楚溶心中的辱骂,他伸手撇开面前碍事的腿,慢腾腾的往前走,走了十几步,停下来,恰巧此时风吹草动。
楚溶摸了一下脸,脖子有点哆嗦。
游墓者往风来的方向看了一眼,几缕草微微颤动。
“不走了?”楚溶道,月亮好像更亮了些,雾气也从谷地蒸腾了上来,没出这一会,好像过于冷了。
游墓者盯着脚前的几根野草,吹了一口气,然后两张纸钱忽悠悠地铲了上来。
纸钱残破,只有一半,还有烧焦的痕迹,飘过了游墓者的头顶,在楚溶腰上转了一圈,落尽山谷消散不见了。
楚溶有种腰被斩断的感觉,只是心理作用,他没有感觉到疼。
更多的是心堵,因为害怕。
游墓者此时说道:“走吧。”
楚溶疑惑:“走去哪?”
“往前。”
往前一脚踩空,他确定?
游墓者催他:“脚下有路,你看不见,不代表没有。”他又催了催,嚷了句走。楚溶犹豫不决,半晌心一横往前伸出一只脚踩下,果真没有掉下去。
他新奇的往下看,被游墓者截胡。
“走你的路,不该看的别看。”
在这个前方未知深渊火海,脚下是万丈悬窟,自己犹如无知小儿,楚溶心中害怕胜过被人指使,听话的不再看。
他幸好是没看,不然他将会看到自己的脚是被一连串枯烂手骨拖在掌心里的。
两人的身影逐渐隐入浓雾。彦周快速从草丛里跳出来,伸展了下刚才极度被压缩的身体,特别是还有触感的后颈。
薛焕更是憋屈的不行,一个草丛明明刚好可以躲藏他一人,空间不大不小,非得横空硬塞一个人进去,弄得风吹草动,差点让那两人发现。
他对彦周算是没脾气了,好话说了,歹话也摆明了,这人死皮赖脸跟着自己,神通广大的小流氓,甩都甩不掉。
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薛焕黑着脸,说:“我已经警告过你了,这不是闹着玩的,你没灵力没功夫,死了没人管,清楚的话赶紧滚回去。”
薛焕在楚府门外猫了一天,好不容易看到苗头,抓到楚溶和一个黑衣人出来了,谁知跟踪不留意带了条尾巴——彦周身姿比他还矫健,料想没少干过这种事。
彦周活动好了,朝薛焕一抱拳,尖牙利嘴道:“薛少侠,我本身就是个皮糙肉厚的市井混混,出门在外靠的就是好一手行骗的功夫,可再怎么说,传说奇怪翻来覆去的讲也没了味,我靠自己闯荡挖几条稀奇的事迹说是我的本事,你何必在意我的死活?再者说,是你让我离你两个徒弟远一点,我遵照少侠之意离那客栈远远的,我又做错什么了?您是不是管得太宽了点。”
他就这样把自己心中所想说了出来,其实若是能以真实身份相见,彦周绝对没有这么多废话,他在听薛焕说一个字的时候,心里就将“滚”这个字翻来覆去的酝酿了好多遍。
不过换做以前的薛焕,哪会对自己如此出言不逊?
世道多变,彦周忽然有点想念从前的日子,那时候鼻子是鼻子,眼还是眼的……
“行。”薛焕道:“既然你这么说了,咱两就各走各的,你死我活听天由命。”他扒拉着走出来,路过彦周,脑袋后绑的红带英雄似的扫过他的脸,来了一个好响的“巴掌”。
彦周:“……”
故意的吧。
他转身跟了上去,嘲讽道:“既然是各走各的,你方才为何把我死劲按在你的腿上?我差点断了气。”
想到刚才那别扭的姿势,彦周觉得自己活像个喽啰犯了事向薛焕磕头来着。
“你动静再大点,让楚溶发现你给你掘了坟墓埋进去!”
彦周不领情:“没被他杀死,你刚才那样也像是直接给我埋进地里去。”
薛焕走几步,停了下来,骂了句:“不识好歹。”
脚下就是刚才楚溶走过的路,薛焕再次看见那烧了一半的纸钱,顿了一会,唤出惊寒,递给彦周。
“拿着防身。”
惊寒别在剑鞘里,没有一贯的寒气。
这把剑鞘也是薛焕化出的,这随他的意愿,他想化就化,不想化就不化,只是把剑给一个屁都不懂的凡人,加个剑鞘安全一点,防止他误伤自己。
彦周心情有些复杂,以前他从不碰惊寒,因为薛焕不让他碰,这头傻不拉几的狼觉得这是把凶剑,不吉利,自己也不常用,所以惊寒原来也没有剑鞘,主人不重视,哪会给它置办一套漂亮的“衣裳”?
被收了锋芒的剑安安静静的,彦周似乎也明白薛焕是为了防止误伤,只是想到前段时间,这玩意还想杀了自己,那场面可不敢忘,心情颇为微妙。
“剑识妖气,不伤人。”薛焕以为他害怕不敢拿,便如此说来打消他的顾虑。
“呵,这么厉害?能识几丈远?”彦周问道。
薛焕搭了一句:“护主,方寸之间。”说话间,他已然往前踏了一步。“遇到危险拔剑,自然能保护你。”
伸出去的手堪堪停住,彦周想起铜刺被自己拿给了昔尔,封印妖魔之气维持不了多久,假如被薛焕发现的话,等着自己的会是什么?
他这会冷静下来想想,差点因为得意忘形暴露了自己。
薛焕伸出去的剑还没被拿走,他扭头,看着彦周:“想什么呢?到时候不知几方混战,我可没工夫想着你。”
彦周回过神,朝他笑了一下,道:“好。”随后接过了惊寒。
第七十六章
永安西侧的山谷很少有人去,不光是没有好走的路,还有险峻的地势阻挡,没有专业的攀爬装备和过人的胆识,怕是站在高处往远方看,就要吓抖了腿。
薛焕沿着刚才游墓者走的路踩着空气,眼睛顺势往下看,好家伙,自己的脚正站在人手上——是骷髅手。
这堆手骨讲究的很,双手捧莲花似的,向两边张开,周边粘着腐败的其他碎骨,还爬满了令人作呕的软体虫,晚间的夜除了微微的风声,脚底下蚀骨蠕动的虫子啃噬骨头的声音清晰可闻。
饶是性格大缺的薛焕见了,不免心中恶寒,毛发竖起,他强行掰直了眼珠子,直视前方,提线木偶般往前荡去。
对比之下,彦周面色如常,低头看见的恶心玩意在他眼里不过是雕虫小技,大多数渗人的鬼地方玩的都是这种没有奇巧的东西,只是视觉上的骇人,做的是能吓唬到一个是一个的效果。
彦周就不害怕,想当年,他泡在灌愁池里,多少条饮血食肉的虫蛇从他身体里游过,钻心的疼痛,刺骨的烧灼比这等蛮荒强了多少,两者也好意思相提并论么。
他随上薛焕的步伐,两人很快融入了浓雾,从外面看,不知何处去。
薛焕一路走,脚底下的“莲花手骨”犹如烧完的余烬倏然消散,直到他们踏上了真实的土地,身后的空气路才变成货真价实的空气,什么也没有了。
眼前是山谷里该有的参天大树,粗壮的树干茂盛但不拥挤的位列在这片土地之上,抬头看,刚才缠绕在山谷其上的浓雾淡了些,能看清皎洁的明月。
但这一排排参天大树带来的诡谲之意丝毫不减,甚至随着漂游穿梭在树间的冷气扑面而来。
薛焕小心翼翼地找路走,人迹罕至的地方,野草都是不要命的疯长,一不留神就会摔个四脚朝天。
他刚这样想完,野草颇为顽皮地勾了他一脚背,他猛地往前倾,彦周眼疾手快出手扯住他后脑勺的红带,免去他狗爬倒地的姿势。
薛焕感觉后面头皮都被扯掉了,眼珠被勒的翻白眼,他正恼怒回头来个“大放厥词”,忽然感受到一股浓烈的妖气,紧接着后腰被推了一下,彦周神不知鬼不觉地贴了上来,按低了他骄傲的身体。
“唔”,仓皇之间,薛焕咬到了自己的舌头,眼里一阵星星点缀。他回头看彦周这货搞什么幺蛾子,忽的觉得后腰顶了个硬硬的东西,惹得他那处发痒。
“你发病了?”薛焕语气不好,但依旧谨慎地压低了声音。
彦周不以为然:“你没听见什么声音吗?”
声音?这安静如鸡的鬼地方,除了他俩轻微的脚步声,还能有什么声音?不过他这一说,薛焕想起刚才那股冲击心神的妖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