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没结怨吧。
我哪里惹到他了吗?
南小回心想,自己的微笑已经是师父教过达到最完美的标准了。
而且在客栈的时候不是好好的麽……他没忍住又看了一眼彦周,这回他正好也看向自己,稍后朝他笑了一下。
南小回愣了一下。
这是一个看起来生气盎然动人的微笑,两眼微弯,唇角小勾,有些不怀好意,又有些轻浮;南小回心神微漾,总觉得那笑里露着一丝邪气和玩味。
有一辆马车从前面跑来,他收回心思,顾不了再分析笑里的味道,对他说道:“立川,你过来吧,边上安全。”
本以为自己这句话会是废话,没想他听话的走过来,还停了步伐,等马车过去。
“走啊,看我干嘛。”彦周语气说不上客气,只让他别傻站着挡路。
南小回愣愣地往前走,肚里搅了一团麻线。
他们路过一棵大树,大树下摆了一矮石桌,边上五六个凳子坐满了闲心的聊天的大老爷们,摇着扇子,吃着地方特色糕点,在开茶话会。
从他们身边路过,捕风捉影听见了几个字,南小回便停下脚步,笑脸熟练一扬,道:“各位说的可是永安走失孩童之事?”
男人偏头,嘴里吃着瓜子米,见着年轻人衣袂翩翩、仙气飘渺,不免疑惑:“你是?”
南小回顺畅地应付说:“我是桥后回乡的书生,家中妻子有孕将产,这几日都没怎么出来,今日刚出来采点米盐,听说了一些事,有些后怕,毕竟……”
接下来的话他不说,大家也都知道了,永安城专门失踪小孩,现在家中还有孩子的都吊着心过日子,生怕有一天这灾难就落到自己头上了。
这块河下游的地方窝着几户人家,马路宽敞,行人少,马车也少有,于是住在一起的人家找了个固定的点当做没事谈话的“小游园”,大家磕磕葵花籽,吃吃糕点,说说趣事,日子过得潇洒有味。
这边人热情,伸头朝屋里喊内人拿两个凳子出来给南小回和彦周坐,南小回应了,彦周自是不想坐,他一向独来独往,并不愿意对着一帮讲话喷口水的糙老爷们。
邻里聊天讲究自在,便不过多客气。
一个男人把盛着葵花籽的盘子递给南小回,问他吃不吃,南小回婉拒,笑脸说:“我只能待一小会,不然妻子见不到我要着急了。”他说的脸不红不臊的,仿佛家中真有位即将生产的妻子在等他。
看来正道中人撒谎也一套一套的,不比邪门歪道的高尚,彦周只想,没说话。
有人调侃南小回的“妻子”真是好福气之类的奉承话,而后回到正轨,说起了永安大火的小孩失踪案件。
大体和之前打听到的八|九不离十,这些人言语之中不仅透露着对这些小孩的惋惜和同情,更有对楚澹这个幕后黑手的唾弃,说到激动之处还拍桌子涨声音,叫的甚是欢快。
彦周被他们自顾自娱乐的头痛欲裂,碍着南小回没走,他也得受着。
南小回在这帮粗俗之语乱飞的老爷们中间显得格格不入,倒也侧身倾听,耐心至极。
等他们发泄畅快了,南小回问了一句:“楚澹拐走了这帮小孩有谁看见了吗?”
人群中立马蹿出一人,说道:“这能有错?楚溶都告诉我们了,他说的话谁不信?我们永安的安全都靠他一人,百姓都信他。”
“谁能想到楚府出了这么一个大善人,同时也冒出楚澹这样的坏痞子,以前人模狗样的,不知道是不是装的。”
南小回:“为何这么说?”
一个大叔道:“楚二公子早前不如他,勤奋苦练有了今天这个地位,楚澹这个浪荡子,和杨府大小姐的事情暴露后,什么为人也就瞒不住了,能力也逐渐不及楚二公子,他有时跟楚溶一起出来,沾二公子的光,不然谁还记得他。”
“我怀疑他就是嫉妒,他看人都是冷冷的,总是高高在上的模样,哪有楚溶那般平易近人。”
南小回道:“百般说辞,未能一概而论;说不定这事是个误会。”
“误会?”坐在里面最靠近大树的一个小年轻突然出声,十分不屑的嗤鼻子瞪眼,道:“我二叔亲眼看见的,他跟我说了,所有人聚在楚府门前的时候,他刚把竹排停靠岸,正巧看见楚澹抱起一个孩子就跑,那孩子哭的很惨,挣扎的很厉害。”
“我二叔说,那小孩哭着从一个巷子里跑出来,后面跟着楚澹在追,没两步,楚澹就把小孩子逮住了,一眨眼人就没了,他急忙赶到楚府门口也挤人堆里,想告诉他们,当时人太多,声音太杂,没人听见我二叔说的话,后来楚二公子不就告诉我们,这事是楚澹干的了么,眼见为实,我二叔能骗人吗?”
这小年轻的二叔后来把自己看到的跟熟人说了,一传十十传百,周围一片的人大都都笃信了这事赖了楚澹没跑。
又一番叽叽喳喳下来,南小回除了听了不少楚澹的坏话,基本上坐实了楚澹拐小孩的罪行,他见过这楚府大公子一面,人竖在那就是一个万年寒冰,看不出火热的内心在想些什么。
人多半认定了一件事后,对相反的事物都有偏见,说的话,内心的想法总会添油加醋的挤兑,身在迷局不得知,而局外人就需多方考量了。
至于杨静玫所言,他基本可以确定,永安的百姓多多少少对楚澹都有成见,这已经成了习惯,改不了了。
回去的路上,南小回问彦周有何想法,彦周摆手不语,心里,他只想送这些愚民两个字——愚蠢,其他一概懒得多说。
他这一趟下来,对永安这些跟风就是雨的蠢蛋丝毫没什么兴趣,刚才他在那嘈杂的“鸟窝”,自认为认真地观察了南小回这个人,试图看一下这人身上到底有什么优点。
有耐心,居然能忍得那样臭气熏天的地方。
当然,彦周心中有数,但他偏自欺欺人,在心底挖了个洞,把这个数给它漏掉,到底不太愿意承认。
薛焕这只没人性的狼崽子,这一生,会爱上其他人。
其他人可以是任何他喜欢的类型,但不会是彦周。
真让人生气。彦周心里想着,嘴上跟南小回找话聊:“你能待得下去?”
“嗯?”
彦周:“刚才那么吵的地方,我一秒都不想留。”
南小回会过意,说:“是挺吵的,但你感受到了吗,那是烟火气,一群人围在一起,说着天花乱坠的见闻,热闹。”
“热闹有什么用。”
“这个热闹是真实的。”南小回说:“不管他们听到的,说出来的,是不是真的,但他们嘴里的都是最直观的真实,你能听出很多信息。现在看来,不管这件事是不是楚澹做的,他们认定了此人那就是此人,就算从没发生过这件事,将来也一定会有一件事是针对楚澹的,意外可以有很多,看哪一个先出来。”
彦周翻白眼:“我当然知道。”
不过这些跟原先知道的有什么区别,只是多了一个目击者而已。
“师父叫我注意容易遗漏的消息,从他们的言语之中我注意到了一个现象——崇拜。”
永安百姓的态度对楚溶有一种近乎偏执的崇拜,这种崇拜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什么意思?”
南小回见解独到:“一旦崇拜越过了界线,就很容易被有心人利用。”
而站在这崇拜顶端的男人——楚溶,他有最不可撼动的信徒,他要是一挥手,怕是整个永安都会天翻地覆。
南小回温柔地说到,他看着彦周,目光扎的彦周有些刺眼,搞得他有些反胃。
哼,小聪明而已,卖弄什么。
“哥~哥——”
一个顿顿的小孩子声音钻进二人的耳朵,南小回定神一看,是楚老夫人宝贝的孩子楚弱。
第七十一章
楚弱衣服上有灰尘,袖子口开了线,看见南小回后终于停下了横冲直撞的步伐。
“楚弱?”南小回甚是惊讶,他蹲下|身子,与这小毛孩子保持平视,往身后看了看,说:“你一个人跑出来的?”
楚弱脸上堆着傻兮兮的笑容,手里攥着一根将化的糖葫芦,由于天气热,糖衣滩的快,从上到下,黏了小手腻乎乎的。
“有、有蝴蝶,蝴蝶。”楚弱挥着手,在天上乱抓。
彦周四处望了望,有个屁的蝴蝶,心想这智障的世界里如此多姿多彩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