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好在附近转悠,你们有事的话,简短些,我很忙。”彦周说。
薛焕笑了笑,说:“我倒是没什么事找你,喏,你身后那小子想找你切磋一下功法。”
君安忽然被叫道,汗毛都没缓过神来,更别说本人了,可他硬着头皮,壮胆道:“对,没错,我是来捉妖的。”
彦周转过身对着他,一双冰冷的紫眸看了他良久,毫无感情道:“我见过你,你……身上的那把剑不错。”
君安:“……”怎么都在说那把剑,君安浑身紧绷,脑子暂时闭塞,刚唤出沧澜后,他恍惚想到了什么,说道:“你怎么知道我有把剑,昨日黄府一见,我没让你看见我的佩剑。”
彦周不答,薛焕替他说道:“那天晚上九璋台,有一个名叫周焕的书生。”
君知心里咯噔一下,“是你。”
彦周漫不经心道:“那日我就是去吃个喜糖,顺便看看戏,并未伤人。”
君安回想起昨日,暂时忘记了害怕,双目一挑,道:“你一个魔混在我们中间,还装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我差点信了你的邪。”
“啧啧啧,凡胎肉|体果然愚不可及,你省点嘴上功夫,留点力气回去好好反省罢。”
彦周提高了音量,“或者,我把你杀了也行。”说话间,他背后长出一条细长的藤蔓,宛如一条毒蛇,在空中盘旋,时不时危险地吐出蛇信子,朝周遭探一探究竟。
君安立刻唤出沧澜,大喊:“这是什么怪物?”
那怪物似的藤蔓先是示威,随后乖乖地收起了锋芒,缓慢缩回,绕着彦周缠了几道,静了下来。
彦周的目标似乎不在君安身上,他面色清冷,对薛焕说:“我想,你们之中最想杀我的还是你吧。”
说着,他右掌聚起灵法,勾起嘴角,说:“不如你来。”
薛焕转了几下大音,不甘示弱:“那是当然,要是你害怕了,可以求饶,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薛焕话音未落,缠在彦周身上的藤蔓忽然动起来,细窄的绿藤尖不是向前,而是毫无预兆地穿透了站在他身后的君安。
君知大惊,挥剑砍向藤蔓,奈何藤蔓上充斥着灵法,她不但伤不了分毫,还被灵法弹出去几步远。
薛焕挥大音抵上彦周,在他耳边压低了嗓音狠声道:“你手段果然卑劣。”
彦周却很高兴似的,回说:“兵不厌诈,小伎俩,过奖。”
薛焕被他气恼了,纠正道:“我并不是在夸你。”
“无妨,”彦周目空一切的眼神倏然落在了抵着他的那根长棍,罕见的卷带着悠远的暖光,不过只有片刻,重回淡然。
“方便问你几个问题吗?”彦周自顾自地说,“你叫薛焕?”
薛焕没有应,他又问:“你用这根棍子杀了几个人?”
薛焕自大梦中醒,本身就带着对彦周的一身敌意,他从来没有怀疑过此人的无恶不作,因为一开始姓彦的这家伙的确很讨人嫌。
“没杀过人,但是杀过不少妖魔鬼怪。”薛焕重重说道,橙红的眼睛里已然将此妖魔碎尸万段数千次了。
“早晚有一天你也会死在我的棍子之下。”
彦周好笑的轻点头,斜眼笑说:“真令人期待。”
然而,待字的尾音消在他的唇齿之间,彦周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几乎同一时间,他挥出灵法震开了薛焕,旋转离开了阵心。
藤蔓在他满不在乎不正经时,被薛焕暗中操控的一把剑给斩裂了。绿藤受到攻击猛地从君安的胸口缩回,化作一个约莫一尺的铜刺,飞回彦周的手中。
铜刺身上裂开一条缝,摸在手里虽说没什么膈应的区别,但刺身开了一道纹口,眼睛能看见便不如意。
彦周一使力,散着幽冥紫光的铜刺听话的没了踪影。君安胸口被戳出一个圆口,血流了满身,意识早已昏迷,没了藤蔓的支撑,整个人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君知收了剑,几乎是跪着冲了过去。
“君安!”
薛焕从鼻腔蹿出一点厄气,同时收回了棍与剑,他整了整衣装,毫不客气地挖苦道:“我当你是什么绿藤精,原来也玩一些骗人的把戏。”
“我劝你少玩一些邪器玩意,邪魔不正,你早晚会被反噬死。”
“你这样提醒我,弄得我都不知道你是想我死还是不想我死。”彦周两手合在胸前,忽出四指变化出灵轮阵,长夜寂寞,他的头发被凌风吹去露出被遮挡的脸颊,那脸甚是邪魅,爬满了黑丝的纹路。
他临走前,衣角擦过薛焕的红带,引的对方震出金光防护,以免受得那些阴晴不定的邪招。
——
夜深丑时,明川一家小店中,薛焕正给昏迷的君安输灵,他大张旗鼓地给人的四方穴点了个遍,又在伤口处留了畅通的八脉,方便在输灵的同时,君安自身的灵气便通供给,好省他一些力气。
救完人,薛焕轻轻将其放平躺,翻身下榻,叫强忍镇定的君知放心,叮嘱要小心养伤几日,然后推门出去了。
君知不知道他去哪,却也不方便多问。
从小店出来,薛焕驭轻功在城中屋顶上穿越,不多时,便回到了假坟堆。
混乱的假坟堆上,彦周坐于一枝突兀伸出的枝干上,头也不回,冷着腔,“来了。”
他的声音懒洋洋的,比先前嚣张的气焰萎靡了不少,像是瞌睡来了提不起精神似的;不过不管他说话声怎么变,在薛焕听来都是一样的,一样的不近人情。
“怎么,单独找我来,想通了想送死?”薛焕张口不客气,拐弯咒他。
“人太少了没人说话。”彦周道。
薛焕当即回怼:“早跟你说过了没事多学村头小孩儿笑笑,讨人嫌不是天生的,你多学学不好么。”
“我会笑,”彦周闷声说:“每当他们死在我手里的时候,我就会笑,你没看见,不代表那些死去的人看不见。”
薛焕嘟囔:“死性不改。”
“不过,有一件事我很好奇,你为何想要杀我?”枝叶摇曳晃影,彦周从树上下来,飞到薛焕面前站立,好奇问。
“看来你记性不好,我跟你说过,你毁了上十阵的八个青阶,偷了南佛的并蒂莲,还有——”
“我很好奇,天界的事你为何知道。”薛焕的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彦周顿了顿,道:“我记得,那场屠神役中并没有你。”
三百年前的屠神役是六合八荒最大的一场浩劫,地上地下万里妖魔鬼怪攻上桑池,神魔展开了一场各自的护卫战,由于妖魔之界并不只有鼠辈,那次天界损失惨重,还死了一个天神。
这场战役在九州之内引起了巨大的轰动,天神聚集人间道教之力费了二百四十九天才赶走了那些作乱的妖魔,灭了这场火焰,为了消灭战后恐慌,道教在天神的指令下,挂妖魔死尸安抚民众,向他们宣告人胜邪败,并鼓励众人学习修道,学一些防身之术。自此,人间平安数百年,又几年风调雨顺,大多数人逐渐忘了此事。
“废话,十方阵是我镇守的。”
“可我去的那日,没有看见你。”彦周炫耀似的,“我尤其轻易毁了那八节青阶。”
薛焕记得自己是看见了彦周了,他当时站在彦周的背后,看见他气焰嚣张地毁坏上十阵的青阶,他想去阻止,但他的身体根本无法动弹,他还看见彦周那张阴沉的叫人胆寒的脸。
自己明明在场,为何不能阻止?
彦周见他沉默不语,慢慢往前走了一小步,展开了一个温柔的笑容,说:“我知道你的长棍叫大音,可否告诉我,你的那把剑,名何?”
薛焕不知受了什么蛊惑,脱口道:“惊寒。”
彦周很满意的点头,“你用它杀过谁吗?”
薛焕摇头:“没有。”
眼前的彦周变成了两个,还总是不停的晃动,薛焕眼皮沉重,脑袋胡成一锅粥,伸手想要去碰他。
“可以给我看看么。”彦周又说。
薛焕顺从地召出惊寒。
一柄剑横在两人中间,像隔着一道山川,他俩虽然离的很近,可一个眼神清明,另一个似丢了魂,恐怕这中间不止隔着山川,还有沧海。
彦周伸手抚上闪着寒光的剑身,从坚固的剑柄到雕花的剑脊,再到锋利的剑尖。
这把剑要比他第一次看见的时候稍微短了一些,不过依然让人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