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黑衣男子捏着法阵上的佛珠,朝他诡异的一笑,君安心脏咯噔一下,眼睛像被蒙了灰尘一样,只来得及看清他那双紫色的眼睛,那人便消失了。
法阵发出嘶哑的轰鸣,然后曲折地在地上旋转,君安一个机灵,抖掉满身的鸡皮疙瘩,旋身掉头出门,赶紧从这地方溜逃走了。
待脚步虚浮回小店后,君安没出息的做了一晚上的噩梦,醒来一身冷汗,在君知疑惑的目光中,急吼吼地拽着她找到明川最大的佛寺,烧香求平安。
明川香火最旺的寺庙供奉着菩提祖师的金塑身,据说求愿特别灵,尤其在金钱方面几乎是有求必应,往宽了说,明川的富有不仅因为有玉,还仗着有一尊灵验的大佛。
君安虔诚地从堂外台阶跪起,一步一磕头,每走一步求一次平安,首先是爹娘,而后兄弟姐妹,再然后是自己,循序渐进,抛开了光鲜亮丽的身份和原本不光彩的来由,君安是万千善男信女最平凡的一个,他是凡胎肉|体,有着世俗最朴实的愿望。
君知信道不信佛,没有信仰相斥的观念,只是君安在一旁跪拜,她在旁边陪着走。
寺庙每日香火不断,来往百姓不乏衣着光鲜亮丽者,不过过门堂的台阶上几乎全是虔诚跪拜的人,唯君知站着便很扎眼。
庙里的主持一早就注意到他们,等人跪完了台阶,进堂烧了香求了愿,才上去搭话。
“阿弥陀佛,两位施主好。”
君安双手合十回敬他,主持脸上笑意和煦,缓声说道:“看两位施主的衣装,许是从外地来的吧。”
君安点头:“我们是来游历的,久闻明川玉器明清,山水秀丽,便想在城中多待几天。”
主持问:“那来了感觉如何?”
君安的一路烧香拜佛,心情早就平静下来了,但环顾这金光照耀的佛堂,让他想起了佛驱百邪一说,于是一半真一半试探问:“明川确实是宝地,不过,我昨日刚进城,便听说了一些怪事。”
主持久经沙场,没有一丝惊讶,和善道:“两位施主面相非凡,老衲亦知二位心有所判,不如请随我到后院,浅谈片刻。”
寺庙的后院幽深,进口处种着许多花,鹅卵石路隔一段便架着一座青铜钟,庄严肃穆。
君安与主持并行,听他说道:“想必你们已经听说了黄府闹鬼一事。”
君安点头默认。
“黄府一共死了十三个人,都是先消失,第二天在臭水栏里找到尸体,有时候人大白天的就凭空消失了,有人亲眼看见,便传言有妖怪盘旋在黄府,不过后来坊间大都传言说是鬼魂,沈璋的鬼魂。”
君安道:“我听说是黄老板找人把他杀了,然后……”
不知主持是四大皆空,还是对这种事见怪不怪,他的语气十分淡然,然而话里行间也透露出一丝怜悯。
“恶有恶报,善有善报,沈璋生前是个善人,可惜了。”
“是啊。”君安附和应着。
一旁的君知忽然问道:“大师,昨日沈璋魂魄已死,但妖气未散,不知您可曾听说过这明川城中尚还有其他妖魔?”
主持沉默了一会,道:“我带你们去见一个人吧,或许你们找他才是正确的。”
主持合掌,沿着种花的路向里走去,幽径树木繁多,头顶的繁叶层层交叠,沉重的遮住苍穹,约莫一会功夫,头顶空了,君安跟着主持走到一间厢房前。这件厢房门前有一大片空地,中间筑一座莲花池,悠悠地喷着泉水,四周没有枝繁叶茂的树,更多的是练武的石桩,还有各种看不懂的雕像。
薛焕躺在屋顶上睡觉,翘着二郎腿,嘴里哼着乱七八糟不成调的小曲儿。
耳边风静,他睁开眼睛,从屋顶一跃而下,为了不弄脏自己的衣摆,落地之前特意掀了一下,以致于在君安自带鄙夷的眼里,他那动作纯粹是在耍帅。
“主持。”薛焕合掌朝主持敬礼。
“好巧啊,又见到你了兄台。”尽管君安心里吐槽的不行,脸上的笑容却真如海深。
第四章
昨晚才有过的一面之缘,薛焕不至于记性差到隔夜忘的地步,回道:“原来是你,我记得……”他顿了一下,“你的剑不错。”
君安:……
主持的心愿不在制服妖魔鬼怪,朝三位合掌礼敬后,转着佛珠离开了。
待主持走远后,薛焕直截了当问:“有事?”
君安不答。
“不会是记恨我昨晚拿你一血了吧。”
“少胡说,我会在意这个?我今天来是有事。”君安双手环胸抱,死拉不下面子,话就说一半,剩下的让人家猜似的。
相比之下,君知显得大气多了,她向薛焕道明了他们二人来明川的目的,并说出了盘亘在心头的猜疑。“我和君安都觉的昨晚的沈璋只是一个替死鬼,藏在明川暗处真正的妖魔可能还未离开。”
薛焕来明川之时孤身一人,不同任何修仙门派和氏族有联系,对江湖上修道者的底细知之甚少,也无意打听,他好似是从一场大梦中苏醒,化作浮萍,飘到哪便是哪。
心里头有无数嘈杂的声音,薛焕很清楚自己的目的,如身怀天命;他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也不知道这一脚踏出梦境要多久才能回去。
或者说,回去其实是一种奢望。所谓回,即有屋在,有人等,而他孤身一人,前方迷雾万千,前脚茫茫,后脚无路。若一反他平时及时行乐的常态,可以用四个字来概括,那就是——前路无望。
可面前这二位……人间修道者,说不准愿意出一臂之力呢。
薛焕看看君安,又看看君知,说道:“你们二位是哪个门派的?”
君知:“家处朝丘,世姓为君。”
君……薛焕迷糊了一阵子,两脚不沾人间,问了也白问,只做一个有必要的提醒说道:“明川确实有道行极高的妖,你们若不是专门来找罪受的话,最好不要打听。”
君安眉头一皱,“所以说你知道这妖怪的底细,那为何不告诉我们,我们好歹承仙脉氏族,不是刀都拿不动的老实人。”
“怎么,你还想捉他回去玩玩?”
“不可以嘛!”
薛焕登时笑的嘲讽至极,让君安十分没有面子,眼睛挤成一条缝,腮帮子气成了蛤|蟆。
“可以是可以,不过我得先给你通个气,明川的这个妖怪,他可凭一己之力把整个明川城变成炼狱,运气不好的话,周遭的小城镇都得遭殃。”
君安一时没能消化他什么意思,结巴道:“什,什么?”
“说明白点,你和你们氏族,算上其他什么修仙门派,也不一定能压得住他。”
薛焕把手背到身后,来回踱步,向他们解释道:“通常妖百年可成,鬼身死可成,怪由灵病变,魔则一念之间,明川的这个年岁无限,道行未知,执念难测,不知根知底,则未有对手,我现在没辙,又不能直接去找他,除非我不想活了。”
君安曾退一万步想过,大不了是个活了百来年的老妖,他打不过,还有他姐姐,甚至还有他整个氏族,即便不行,这世间千百修道者,加在一起总不可能连一个妖怪都制服不住。他原先想的清澈简单,心中熊熊烈火燃烧冲天,可薛焕的这些话如当头冷水,把他浇了个透心凉,还顺便送了个死无葬身之地,实在是“划算”。
君安昨晚的豪言壮志顿时没了用武之地,垂头丧气之余忽然想起了他在黄府小楼看见一黑衣男子的事,便着急说道:“对了,我昨天晚上去了黄府,后院有一座小楼,楼上有一个亡魂阵,然后,我看见了一个黑衣人。”
君安仔细想了想,“我没太看请他长什么样,不过他眼睛好像是紫色的。”
薛焕:“黑衣紫色?”
“对。”
薛焕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调笑道:“哇,你运气这么好。”
君安鸡皮疙瘩又起了一身。“你什么意思。”
君知脸色有些难看,“是你所说的那个妖。”
薛焕点头:“鄙人运气不错,昨天刚见过他一面,他确实有一双紫色的眼睛,如果你那不大好使的眼神够精明的话,你应该知道在他的眼睛里其实还有杀气。对了,他不一定是妖哈,非要定个性的话,魔应该更合适。”
“杀气……”君安喃喃。
“妖魔随时随地想要杀人,没有理由的,可能刚好你碰见了他,碍了他的眼之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