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安不想跟他废话了,他迫切需要听到他爹的解释,他本心认为这事不在轨道上,所以一定有合理的说法,或者这从头到尾都是一场误会。
他向前冲,阿海就拦。
“你不能进去。”
君安皱眉:“为什么,我要见我爹跟你有什么关系,让开!”
阿海不为所动:“你要进去必须交出你手里那把剑。”
“你到底什么意思?”君安拍开他拦着的胳膊,怒视他。
阿海:“这是长尊的意思。”
又是长尊。
君安咬牙抑制怒意,他现在非常烦躁,任何能够令他不安的词都会让他讨厌无比。
我去你娘的长尊!
君安握剑的手忍不住要削人,他不断告诉自己,这是自己家,再怎么犯错落魄,也轮不到一个外人来指手画脚。
“你真是很能让我生气。”这几个字从君安的牙齿缝里蹦出来,随之跳跃出来的还有他憋了很久的火气。
阿海心中一动,悄悄捏住了手里的传声哨,只要君安动手,他就立马吹响这个哨子,到时候会有一帮自己的师兄弟过来帮自己。
尽管胜之不武,但是对待君安,长尊最初的指示不也是要他死的意思么。
君安挥剑过头顶,秉承着那股愤气的剑意牵动了周遭的热浪,一股一股地烫着阿海的眼睛。
当他等着吹哨的时候,另一把更快更狠的刀劈了过来,一下子劈断了阿海拿着哨子的那只手。
断手掉落在地,哨子咕噜滚到一边听了下来。
鲜红的血涌了出来,把疼痛也一并带上了神经。
阿海怔愣半晌,忽然看见自己的手断了,一下子没承受住大喊大哭,吓得倒退好几步,不可置信地看着地上蜷曲的手掌。
“啊啊啊……”
君安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招打断了思路,他盯着地上的那个断手,而后回过神来。
染血的刀尖朝上,带的一黑发张扬的男子,他整个眼珠子都泛着古怪的灰白色,里面仿佛有波涛汹涌,恶气熏天。他的嘴唇鲜艳的滴血似的,薄薄的一线,傲然冷漠。
几乎是没有商量余地的,男人再次举起刀对准了阿海的脖子,这是朝身首异处去了。
君安愣神归愣神,不过他还没有被当着面,看人杀人的情况,于是本能地出手阻挡。
他用沧澜架扣住男人劈下的刀,手腕连着手臂当场被震得发麻,失去了知觉。
君安被逼着往后退了好几步,手掌松了力气,沧澜还摇摇晃晃拿在手里,但是他感觉不到佩剑的存在了。
这人真是下了死力气了。
有什么深仇大恨使这么大劲儿。
君安心里想完,只听那男子带着十分恨意吼道:“你们杀了君先生,你们所有人都得陪葬!”
君先生?
果然是深仇大恨!
君安了然于心。
少顷,他反应过来……
君先生?
是谁?
君志宁?
谁杀了君先生?
一股浓烈的不安填满了君安的胸膛,他嗓子突然被什么给噎住了,说话也断断续续说不好的样子。
“什么?谁,你、你说谁?君志宁?”
男人仿佛眼里没看到君安,刀剑长眼,嗜血地看着阿海。
“我要为君先生报仇。”
他此行坚定着这样的目的,不管这些人是谁,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君安见他不回答自己,当即喊了出来:“是不是君志宁?我是他儿子,我回来找他!”
男人听到他的话终于有点反应,侧身看向君安,上下打量他,估计是亲父子之间相貌略有相似,男人信了他,并略微遗憾,弱弱地说了一句:“君先生已经死了。”
君安不敢相信,“什么……”
男人道:“我名寇谦。”
得是君安小时候上学不好好听课的缘故,不然他准会觉得寇谦这个名字非常熟悉。
不过这没什么,因为和寇谦有关的,或者说寇谦认识的人也来了。
薛焕听到消息,几乎是马不停蹄地就赶过来了,因为不放心君安,贺妄寻和卫卿也都跟来了。
他们老远就看见君安和两个男人站在一起,走过去的时候,看见地上掉了一只断手,旁边还有个小伙子痛哭流涕。
这么狠?薛焕心想。
他抬头看向君安还有站在他身边那个男人。
有点邪。
不过,这有点邪气的男人似乎认识自己。
“薛焕殿下!”
薛焕眼皮一跳。
什么殿下?
紧接着,更诡异的来了,寇谦将目光移到贺妄寻身上的时候,眼睛竟然泛起了泪花。
他盯着贺妄寻看了好久,最终颤抖着声音,带了点哭腔,喊道:“琴渊。”
贺妄寻茫然,睁着水灵的大眼睛,轻声道:“什么?”
第九十二章
他们没有继续下去。
君安非常急迫,他对薛焕说道:“我爹可能出事了,但我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儿。”
倒在脚边的阿海疼的喊叫的声音让人无法忽视,君安心乱如麻,蹲下身,顾不得许多,掐着他的胳膊问道:“我父亲和我姐姐他们在哪里,出什么事了,你们到底把他们怎么样了?”
阿海的断手处惨不忍睹,自己身上一块肉就这么掉在眼前也挺让人难以接受的,就在一刻钟前,他还是个完整的人。
薛焕略弯腰按住了君安的肩膀,安慰道:“别着急。”
接着他向左边这位出口“殿下”的男人看过去,“请问阁下贵姓。”
寇谦的眼神里有难以捉摸的悲哀,说句不恰当的比喻,就是见了鬼的感觉,什么是见了鬼的感觉,就似一位去世了很久很久的故人突然一下子站在了你的面前。
当然,薛焕不知道他在看自己,还是在看谁。
“我名……寇谦。”说完自己的名字,寇谦忍了忍,他的眼神飘到了贺妄寻的脸上,停留了片刻,似乎想要在他脸上看到什么异样的表情,可惜,他有些失望,贺妄寻的眼睛一如既往的平淡,没有任何激荡。
薛焕亦是,他第一次听到寇谦这个名字,只觉得古怪稀有,并没有其他多余的杂想。
“这位兄台,”薛焕思量着开口:“您和朝丘君氏一族有何关系?”
朝丘的事闹得大,现在人只要一提到朝丘,必定第一印象会说它和妖邪相通,内里不纯了,因为掌门与妖人串通一气,这仙门早就不是干净的白开水了。
薛焕之所以这么问,有点以貌取人的意思在里头,因为寇谦第一眼看上去,明明白白一张邪气横生的脸,不太正派。
“我……”寇谦难以坦白他和朝丘的关系,他也是那天才知道,事情的发生皆因他而起,可是现在说什么也晚了,忏悔回不到过去。寇谦也做不到痛哭流涕地在众人面前大叫,表现自己有多么痛心疾首。
回溯到源头,如果没有在悬崖上顺手救了一位朝丘的门生,就不会有后面一系列的事情发生。
可,人生一步步的一切选择是要考虑最后的结果为前提吗?
寇谦说:“他们包围了朝丘,等我回来的时候,君先生已经不在了。”
除了君志宁以外,朝丘所有人都不见了,寇谦外出一去一回,天就变了。
君安有些崩溃,他无法不将寇谦口中所说的“君先生”与他爹君志宁连在一起,在这整个君姓的大庄院,还有谁会是所谓的君先生。
心中早有那方面的预感,几乎就挤在喉咙间蓄势待发,可君安还是强忍着那股哽咽感,问道:“是我爹吗,是君、君志宁吗?”
寇谦沉默,然后道:“应该是……所有人都死了。”他有些不忍,但是没办法去骗谁,这帮突然闯进朝丘的人堂而皇之地将此地划为己有,又怎能让原主安然无恙?
他能想到最坏的结局,也是目前最后可能的结果,那就是所有人都没有活下来。
“怎么可能……”寇谦默然不语的态度激发了君安心里最不愿承认和面对的恐惧,要他在这一刻接受自己全家都被杀死的事实?他就像在做梦一样,不过是离家几个月,回来的时候,家都没了。
哪怕是半个月前他还和自己的姐姐书信来往,言语愉悦地交流,还约定等回家的时候一起去朝丘大街上找一家好吃的面馆,他要最辣的细面。
现在君安站在自己家里,头顶天空的颜色从来没有变过,是一如既往的清澈湛蓝,四周的一草一木还和离家那会儿一模一样,只不过现在面前站着几个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