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子震惊,“长尊的意思是凰并不是书上记录的那样十恶不赦,是因为桑池神灵刻意为之,目的就是要隐瞒一些真相!”
“不错。”
“那长尊您……”
他是想问李尚年是否会将这事情昭告天下,以为凰火正名,毕竟人家背负了万年莫无须有的鄙弃,也是莫大的冤屈。
“阿海啊,跟了我这么久,你的见识还是那样浅显。”
弟子头颅一低,诚惶诚恐。
“你难道不明白吗,万年前众神围困凰火只为一件事,就是他的凤种,我说了这么多,你还抓不住重点么,众神所神往之物,必凌驾于众神之上,凤种可遇不可求。”
阿海终于懂了,拱手:“弟子受教了。”
“凤种乃凰独有,天生所成,如今桑池那会到底是否挖走了凰的凤种还不得知,你我皆无缘,遇不到求不得。不过,凤种乃翼族之宝,我得一禁术,可后天锻炼出凤种,亦能不死不灭。”李尚年说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带着愁思说道:“我这是为了金丹好,为了天下苍生好啊,如今妖魔横行,我等即将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如果金丹不强大,何以保护众生!”
弟子深深地捏了一把汗,跟后马屁道:“长尊未雨绸缪,为天下苍生计,弟子惭愧。”
惭愧之下生出了恐惧的荆棘,李尚年虽然说的好听,为天下苍生着想,但这只不过是蒙了一层花名头,他要锻炼凤种,建造凤凰庙,阿海虽然不清楚凤种该如何锻造,然而见他这架势,必然不是小动作。
金丹长尊位高权重,心中思虑万千,他能说出来的必只有冰山一角,但就这一角足以骇人,剩下海面之下的,谁有胆量去窥探呢。
怕是闷一口海水,就再也上不了岸了。
阿海恭敬地告退,赶紧抛开脑海中的胡思乱想,只一心奔有悔而去,他告诫自己做好长尊交给他的事情就好,其他的不要多问。
阿海走后,李尚年绷着个脸,半晌哈哈大笑,尤是高兴。这几日,他似乎加集了一辈子的好运气,整个人都神清气爽了许多。
“老天待我不薄,竟然将星宿盘落到了我的手里,天宫星宿之神盘动星棋,布人间气运,浩瀚宇宙……唯我一人独尊。”
星宿盘,挥之有道,良行,风调雨顺;恶行,生灵涂炭,大道尽毁。
“真不相信你能拿它能做什么好事。”彦周神不知鬼不觉地贴在了墙面上,他运气也挺好的,听到李尚年在朝丘便来找,一找还就找到了。
从一开始李尚年谈到桑池时,彦周就在边上听着了,若不是李尚年提醒,他都忘了三贝鳞的事,当时正逢凤凰独有涅槃佳节,天帝将三贝鳞作为贺礼送给了自己,这个七彩斑斓的玩意儿看着真好看,彦周挺喜欢的,便一直把它戴在身上。
后来在某一天,彦周把三贝鳞折成两半,把其中一半送给了薛焕,薛焕收到之后高兴的不得了,跑到穷澜山里摸爬打滚了半天,到了晚上才滚回来睡觉。
自己的那一半呢?彦周想,好像是挂在自己的佩剑上了,那时候众神降临问罪,一番混战后,穷途末路,佩剑在打斗中不知道掉哪儿去了,更不用谁上面挂的一小东西了。
三贝鳞在彦周这里只是装饰作用,他还不知道这一小鳞片有承接记忆的用处,不过被那李尚年看完了,也没什么用了。
他那一些远古血腥史被埋在谎言里,都万年了,谁还纠结这个。
彦周毫不在意自己,而顺势想到了薛焕,如果薛焕还有那半片三贝鳞,是不是就可以窥晓自天宫巨变之后,他发生了什么?
从彦周坠落神界后,他就一直没有薛焕的消息,三百年前屠神役,他冲上桑池却依然没看见薛焕的影子。
而薛焕现在出世,除了他自己,其余一概不知,神界那帮众神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如果有那半片三贝鳞……
彦周阴郁,至少让我死个明白。
第九十章
有悔的地牢里,君安扒着门,脑袋瓜恨不得抵秃噜皮,尽力朝左右望去。
空荡荡的地方,染着无人前来的黑暗,像蹲在一个巨兽的口腔里,闭口是无法判断将来的等待。
“有人吗?”
这是他今天第十六次自言自语对着空气说话了。昨天他还怀着将要回家探亲兴高采烈的心情,临到门口却被两个不认识的人押住,夹着南小回一起,笔直地被“护送”到朝丘关押罪人的有悔塔里。
从进门到关门,一气呵成,他甚至来不及问一句。
到底出了什么事?都不能让自己见一见父亲和兄弟姐妹么。
君安知道自己在做徒劳无用功,他扒着门喊纯因为无聊,虽然他有一个南小回作伴,但两人说来说去,嚼着一个“发生了什么事”的话题,不到半个时辰就嚼成白米饭,索然无味了。
讨论出个不明不白,说了一堆天马行空的假设。
结果就是扯淡。
君安靠在铁门窗那,还不如坐过来跟南小回说话。
他在静坐的小回身边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默默看着他,本想张口说话的,突然间,他瞧着南小回线条柔和的下颌线,心里头萌生了一个不适宜的念头:小回好温柔。
君安必须事先声明他不是变态,他只是无聊到爆炸,关注点一下子跑歪了而已。
这么想来,君安心里踏实了些,继而接着揣测南小回这个人的性格。
从南虞那会相处下来,南小回永远是端着一副不太爱说话,满腹墨水的读书相,尽管在此间三问抬头不见低头见,他是个笑脸人,不过他本身给人的感觉还是有些冷情。他对所有的东西都略知一二,但对所有的事物都不感兴趣,世上没有什么能激起他内心的江涛海水、怒情亢意,他好像一尊来去山川之间的神,因看透了人间风景,而早没了风来三尺海浪高的激情澎湃。
他能看透因果,故从不纠结执念。
君安想起南小回进此间三问是薛焕带回来的,那时候听说他刚死了师父,正处于节哀时间,自己还不敢同这位面无表情的小朋友说话,谁知道那会喊他一声名字,他都回头笑的标准一朵开花。
也对,没人规定生性凉薄的人长着一张死人脸,凉薄不代表冷漠,该笑时笑,该抽身时能及时抽身。
这股灼热的目光烧了自己很久了,南小回终没忍住,他回看君安,有些疑虑,“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若不是这一声,君安还不知道自己就这样不加遮掩地盯着别人看,活像个变态。
“那个,呃,无聊嘛,来聊聊天呗。”
南小回:“你想聊什么,是谁把你关在这的吗?”
君安摆手,道:“咱们来聊聊你吧,感觉我们在一块的时间也算长了,还没怎么听你说过你的事呢。”
南小回心静自然凉的参禅突然打碎了屏障,外面钻进来一点热风,呼呼地吹着他的耳朵。
好在他定力比较强大,这点小风只刮得他睫毛痒丝丝的,没掀起大的波澜。
“我?我能有什么事。”貌似朝夕往事久远,猝不及防站在那面镜花水月似的梦境前,受着凉意,南小回堪愣着有些迟钝,不一会儿,脑海里艰难地浮现了家的样子。
那不是梨风仙踪。
南小回刚开始不是成长在那里的。
那是一座雅致秀丽的居处,旁边靠着一片湖泊,湖泊的尽头连着海。
江南的风景妩媚柔情,小庄别院也相当烟雨婀娜。
南小回的家不算大,几座四角屋,三两红木水榭亭,四季偏爱,别有一番滋味。
南小回是琴书之家,儒雅之辈,走的是内敛文静、却通晓天地的风格,一大家子找个时间郊游,走在路上到处惹人回首,言语之中皆是赞叹。
要说这世间,琴棋书画最文弱,不似刀枪剑影,惹不上什么仇家。南小回的家族张口典雅,更不会做出祸从口出的事来,然而这世上没有不能做的事,只有你想不到的。
南小回怎么也想不到这么一天,他家居然会惹来杀身之祸,还是灭门之灾。
“我那时候十岁左右,在一个月亮很圆的晚上,我记得非常清楚,外面很吵,房间里突然被撞开,我娘的贴身丫鬟面色惨淡,匆匆地冲到窗前把我抱了起来,颤抖地告诉我,快逃,什么都别问。”南小回平淡地叙述:“感觉快要记不得了,那时候睡得迷迷糊糊的,谁知道发生了什么,直到被拉着踉跄地穿廊走道,听见了愈发清晰的刀剑相撞的声音,还有空气中弥散开的那一股……令人恐惧的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