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紫摆了摆手,让人都出去了。
如烟将屋中炭盆添了些炭火才离开,她是最后一个离开的,离开时轻轻将门带上,随后守在门口。
她经过些训练,站在这里也能听清楚屋内谈话声,毕竟贝勒爷是要她事无巨细地记录格格起居的。
不能疏忽。
人都离开了,魏夫人才叹出憋在胸中的那口气,声音有些干涩:“往日在家里,我该多教教你的……不然也不会让你一进四贝勒府就着了别人的道。”
她的女儿身子那样康健,怎么会一入府就虚弱地病了?
“你如今可知当日是谁害了你,如何下的手?”魏夫人问道。她不觉得魏紫有本事报仇,好歹平日避着些,不要轻易再被人下手才好。
魏紫脸色有些白了,沉默了片刻,缓缓摇了头:“我一直稀里糊涂……稀里糊涂地病了,又稀里糊涂地好了。”
不,她已经为原主惩罚了罪魁祸首,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只是不能以命抵命罢了。
魏夫人心中又担忧起来。女儿的回答是她最不远听到的一个,不知道是谁下的手,也不知是如何下的手,日后该怎么防?
若是魏夫人自己干脆不用防,主动出击便是,后院里没有无辜的。可是魏紫……哪里出击的来?
但这话不能说出口,说了只会让本就惶恐的女儿更加畏惧。
于是魏夫人带了笑安慰道:“罢了,横竖如今你有孕,贝勒爷不会坐视不理,这么久都安安稳稳的,想必是贝勒爷护着。你安心养胎,与人相处仔细着些,后院里没什么真正的姐姐妹妹,明白吗?”
这么大了还要额娘如此地教,魏紫有些羞愧地点了点头,糯声道:“女儿知道了。不过……额娘,这个堂妹是怎么回事?”
魏夫人三言两句将前因后果解释了清楚,嘴角的笑意变得有些冷,道:“不必挂在心上,回去之后,我自会教她规矩的。”
魏紫点头。心里有些咋舌,小小年纪,手段倒是挺多。
略过魏芸,魏夫人像是想把魏紫不会的全教会似的,轻声叮嘱了许久,直到魏芸回来才作罢。
原来已经到了用晚膳的点。
用了晚膳,她们就得离开了。魏夫人食不知味地吃着,忽然听到旁边一声清脆的响声。
魏芸尴尬地咧着嘴,原是手里的汤匙不小心脱了手,羹汤撒了一身,那声脆响就是汤匙落地碎裂的声音。
“叔母,堂姐……”性子再张狂也是个小姑娘,魏芸有些不知所措了。
魏夫人眼神凝了下。
“不碍事,府里二格格与魏小姐年岁差不多,奴婢去问二格格借身衣服便是。”如烟道。
魏紫笑道:“不过是用膳时弄脏了衣服,没关系的,如烟去吧,快去快回。”
如烟得了
令,行礼快步出去了,换作金娥上前为魏紫布菜。
魏芸仓皇了会儿便又自然了起来,用饭用的比谁都香,等到如烟带了衣裳回来,便去了东厢换衣裳。
张嬷嬷早就来了,不过听闻了魏芸的事便没有催促,只道天黑之前离开便不碍事。
魏芸换好了衣服就要同魏夫人离开了。
魏夫人眼睛微热,握着魏紫的手握了许久,忽然伸手将魏紫搂入怀中,轻声道:“好好的,不必挂念我和你阿玛。”
魏紫微怔。
明明她同魏夫人身形差不多……可被魏夫人抱着,为何会这样安心温暖?
“额娘……”魏紫喃喃道。
今天一天,她都是在模仿原主,只有此刻这一声是她情不自禁唤出声的。
魏夫人松开手,又仔细看了看她,才笑了下,带着魏芸离开了。
魏紫在原地站了许久,直到如烟道:“格格,天要黑了,咱们进去吧。”
魏紫抬头,恍然发觉因为魏芸换衣服耽搁许久,这会儿天已经黑了。
“……回吧。”魏紫怀揣着一肚子的疑惑进了屋子。
……
魏芸走在青石板铺成的大道上,这回没有再看一旁的景色,而是看着袖角裙摆精致华美的纹绣。
这可是二格格的衣服,皇亲国戚的衣服。
寻常人家哪里有这样的布料可用,有这样的绣娘可差使?
魏芸有些窃喜,她执意要跟着叔母来四贝勒府,一来是为了长长见识,二来是为了见见堂姐,三来就是看看能不能得些好处。
毕竟叔父只是个翰林院的清官,家中不过是有些小富裕,还不抵她自己家来的家底丰厚。
好在堂姐一如传闻般受宠,出手大方,还意外得了件衣服。
不算白来啦。
这般想着,魏芸却见前方张嬷嬷和叔母都停下了脚步,毕恭毕敬地行起礼来。
“见过四贝勒。”
这是叔母的声音。
四贝勒?
魏芸瞪大了眼,忙福身行礼。
她见过最大的官也不过是叔父,哪里见过皇子阿哥?
“起吧。”魏芸听到一道低沉威严的声音。
“怎么这个点还没离开?”似乎是四贝勒在询问她们这么晚离开的原因。
张嬷嬷道:“回贝勒爷的话,这是魏格格的母亲和堂妹,因为
些许小事耽误了,奴婢正要送魏夫人和魏小姐离府。”
魏格格的家人……胤禛转了转佛珠,他正要去看看魏紫。
“夜深了,路上慢着些。苏培盛,点些护卫,护送魏夫人同魏小姐回府。”
魏夫人谢道:“臣妇谢过贝勒爷。”
“不必多礼。”胤禛微微颔首,径直从旁边走过。
魏芸悄悄抬起头,瞥见高大男子清俊却不怒而威的侧颜,忽然心脏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
四贝勒……
“芸儿。”魏芸猛地回头。
魏夫人站在灯笼旁,浅笑地看着她,眼神却像是数九隆冬里的寒冰,一眼便冻伤了魏芸。
魏芸慌忙低下头,走到魏夫人身边,“叔母……”
“芸儿,你要听话才行。”魏夫人语气轻柔,伸手拍了拍魏芸的肩膀,转身向前走去。
魏芸收起小心思,连忙追上去。
……
……
腊月三十,除夕。
天不亮,胤禛、福晋和李侧福晋便带着三个孩子坐上马车,向宫里去了。
这回苏培盛没有跟着,反而留在府中协助张、杜二位嬷嬷处理府中家宴。
上回中秋家宴出了那样的事,即便这回不是福晋经手的家宴,胤禛也放不下心了。
因此苏培盛便留了下来,换作王正随胤禛入宫去了。
王正没去过宫里,紧张了一夜,又向苏培盛取了许多经,才战战兢兢地跟着胤禛离开了四贝勒府。
苏培盛摇摇头,也不知是跟着贝勒爷进宫轻松些,还是在府里料理除夕宴轻松些。
都不是省心事,一个不小心出了差错,小命就得仔细掂量着了。
“苏哥哥,您再瞧瞧这菜单,给咱掌掌眼才好。”新上任的膳房总管李乐巴巴地凑到苏培盛跟前,等着他指点。
换成旁人可能还要犹豫一二,但是李乐可没那么多顾虑。他同苏培盛是同乡,还是有那么些交情的。
苏培盛撇了下嘴,接过菜单瞧了瞧,清了嗓子道:“菜呢,今年新加的几个点子都不错。不过……这位主子的菜要小心些,给大夫瞧过了再上吧。”
李乐顺着他的手指看去。
那是魏格格的座位。
李乐忙点头:“哥哥说得对,这位主子可不能轻慢了。”
苏培盛哼了声,扫了浮尘离开
了。
果然爷得让他留在府里,换作旁人哪里撑得住场子。
……
今年的除夕宴格外清冷,耿格格和钮祜禄格格这两个活跃些的不在,宴上气氛就像是落进了水里,平平淡淡的。
武格格和宋格格两句话没说完就止住了话头,改向魏紫聊起天来。
魏紫刚夹了一片酸溜肉片,还没放进嘴里就听见宋格格温温柔柔的声音。
“酸儿辣女,想来魏妹妹这一胎会是个小阿哥了。”
魏紫抬眸,又听见武格格道:“可之前宋姐姐有喜时,也没见少吃酸的啊?”
结果是个女儿,还没了。
宋格格脸立刻僵了,回道:“武妹妹未曾经历过,许是不知道这些。”
魏紫放下筷子,有些生气了。
这两人有什么龌龊,自己说自己的,怎么能在别人吃饭的时候打扰别人呢?
多影响食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