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院比起西苑来只大不小,比起听雨轩的精致,这里显得格外庄严规整。
又因着魏紫又有了孕,晨院里又配置了不少下人,虽说都是苏培盛亲自领来的,但秦嬷嬷和如烟依旧没彻底放下心来,看得格外严实。
小鱼住在晨院的西厢房里,陌生的环境也没吓到他,甚至还让他格外地好奇新环境,每天东跑跑西跑跑,倒是皮了不少。
他如今也大了,不仅跑的越来越快,说的话越来越多,还每天跑到魏紫跟前晨昏定省,说要当个孝子,逗乐了胤禛。
他也去过正院给福晋请安,只是福晋到底心里有他几分,只去了几日便不让他来了,虽味明说却也是怕这病气冲撞了他。
不仅如此,弘时也暂且被抱去了武格格处,福晋也不让弘昀常来,倒是依勒佳怎么劝也劝不住,只好由着她了。
只是心里到底软了几分,毕竟是肉做的心肠,待依勒佳也真心了许多,将依勒佳的婚事也记在了心里。
“爷觉得,星德怎么样?与依勒佳如何?”福晋试探道。
自从福晋吐了血,初一十五胤禛也不宿在正院了,只偶尔白天过来看看福晋。
今日正是如此,胤禛动作一顿,看向福晋。
福晋很是认真的模样,眼中的关怀也不似作假。她口中的星德胤禛知道,是那拉氏族人,父亲务实勤奋,自己也是个上进的,年岁跟依勒佳差不多,略大一两岁。
“不错。”沉吟片刻,胤禛点了点头:“不过依勒佳年纪还小,这些事不急。”
福晋笑了笑:“是,只是妾身怕自己会耽误了她。”
胤禛一怔,她说的是怕自己病逝,依勒佳因为守孝不能出嫁,他抿了抿唇,道:“说什么呢。”
福晋便不再提这些了,因为她又开始咳了起来,咳声撕心裂肺。
.
又过几日便是胤禛生辰,他向来不怎么大过生日,只自家人吃顿饭就算过去了。
除了宫里头和兄弟们送的贺礼,别的一律不收,门房连接都不敢接。
魏紫还亲自给他做了一碗长寿面,看着他一口一口全都吃进了肚子里,满意道:“吃了妾身做的长寿面,爷一定能长命百岁。”
胤禛放下筷子,摇了摇头没说话。
魏紫心里忽然有些不得劲儿,他只是个凡人,投胎转世了也不再是这个胤禛了。
他们能相守的日子,似乎只有这短短的几十年了。
胤禛被忽然扑过来搂住他腰的魏紫吓了一下,反应过来后拍了拍她的肩膀,低声哄道:“好了,什么样子,小鱼看着呢,别压到肚子了。”
魏紫抬起头,红着眼眶瞪他,她说不出难过的真正缘由,只道:“爷只喜欢小鱼和妾身肚子里这个,整天念叨的也只有他们。”
这话耳熟得不得了,她怀着小鱼的时候也念叨过,胤禛听得哭笑不得,“什么醋都吃,不像话。”
“就不像话!”魏紫伸手拍他,吸了吸鼻子,将眼泪憋了回去。
小鱼坐在凳子上,黑溜溜地眼睛盯着他们,光明正大地看热闹。
胤禛叫角落里的苏培盛把小鱼抱出去,屋子里没人了才搂住魏紫,下巴抵在她脑袋上,说:“面很好吃,明年再给我做吧。”
魏紫手指绕着胤禛的辫子,愣是说不出“不做”两个字。
不识七情六欲的妖怪终于真正地明白了当人的滋味,她不仅知道了快乐,还学会了悲伤和惶恐,体会到了爱,得到了陪伴。
.
“稀客啊。”
郭罗络格格没有在意年格格的挑衅,敦厚地笑了笑,走了进来,“在院子里待着实在是无聊,找年格格来聊聊天,千万别怪我不请自来。”
“怎么会。”年格格手里那些手炉,柳眉轻轻一蹙:“只是我以为你该寻侧福晋说说话才是。”
郭罗络格格道:“侧福晋如今身子重,我哪里好去打扰。”
年格格笑得花枝乱颤,“也是。”
这郭络罗氏明里暗里跟魏氏示好了多少回,偏偏人家就是不搭理呢,沉不住气了吧?
“唉,这日子过得冷清,不知道年格格平时怎么打发时间?”郭罗络格格权当没看见年格格眼里若有似无的讥讽,闲聊一般问道。
“诺。”年格格指了指榻上做到一半的抹额。
“仔细些眼睛才是。”
年格格道:“又不是什么急着用的,闲来无事做一做一天也就过去了。”
郭罗络格格叹了口气:“是啊,谁知道这府里是这样过日子的呢。”
年格格不接茬,只道:“习惯就好。”
郭罗络格格看了她一眼,换了别的话题。
两人都是人精,谁也不肯当谁的枪。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好。
我卡文了,这章码了好久,二更等我睡醒了写吧不好意思,这文差不多就要完结倒计时了,但是我卡了……啊啊啊啊啊难受
第八十八章
紫禁城里笼罩着重重风云, 从热河行宫回来后,这风云就愈演愈烈,不知何时才会随着响彻天边的雷声落下。
眼下所有的人都只不过在等着那道雷罢了。
胤禛一如往常的沉着冷静, 只有在魏紫面前才会露出一两分的异样。
月份越来越大, 魏紫行动也越来越不方便,好在不是头一胎了,不仅自己有了经验,伺候的人也越发得心应手,将魏紫伺候得处处妥帖。
胤禛今日难得下了朝没进书房, 先来了晨院,这会儿正敛息凝神伏在魏紫肚子上, 一脸严肃。
“呀!”魏紫忽然瞪了瞪眼,肚子里这个刚才踢了她一脚。
胤禛却是满面笑容地直起了身,昨夜听魏紫说胎儿会动了, 今天总算是听到了。
魏紫佯装恼怒, 伸手戳了戳肚子, 被胤禛握住了手, 便顺势倒在了他肩膀上, 彼此依靠了会儿,轻声问道:“爷这两天不开心。”
不是在询问,而是很确定。
因此昨夜才告诉他个好消息, 没想到即便是这样也只能让胤禛短暂地展颜。
胤禛微微偏过头,扯开她发上松散坠着的簪子, 满头青丝垂落下来, 滑到他接在下面的手掌上。
“皇阿玛明年要去塞外巡视,十三弟上折提及应让储君留京监国。”胤禛顿了下,继续道:“从四十一年开始, 皇阿玛去哪儿都要带着太子。”
比起爱重,这慢慢地更像是警惕。
“爷担心十三弟?”刚说罢,魏紫就摇了头:“皇上十分喜爱十三弟,怎么会因为一封折子就生变?”
胤禛短促地笑了下,笑意如同不经意间刮过的风,一眨眼就不见了。
“当下不会。”
可日后只要胤礽出了一丁点儿事,当日胤祥的那封折子都会像是一根刺一样别在康熙心中。
魏紫知道胤禛的未尽之意,反握住了他的手,希望能在肢体接触之间给予他一些力量。
她决定报恩时想得没错,寻常人家若有些家财,兄弟叔伯之间都要斗得死去活来,更何况家财是天下之主这个位子。
而胤禛显然是有能力且富有野心的,他可能不是从一开始就看准了那个位置,但是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制衡与搏斗之间,他做出了决定。
他的兄弟们也纷纷做出了决定,但是他们的父亲却越来越游移。
太子胤礽,中宫所出,康熙朝唯一健康长大的嫡子,由康熙一手养大。但在太子平安、茁壮地长大的同时,康熙也在制衡着太子一脉的势力,或许最开始并不是防备什么,只是为了更加稳定的政局。但幼狼逐渐长成,他皮毛光滑,牙齿锋利,一如头狼所期盼他长成的那般。
然而康熙正值春秋鼎盛之际,江山在他手中生机勃勃、蒸蒸日上,远远还不到可以进行权力更迭的时候。
于是康熙制衡的不再单单只是朝堂之上的势力,太子与长成的其他皇子纷纷落入康熙眼中。
直郡王是最开始被选中与太子角力的皇子,长子身份,母家强盛,他带给太子的压力与日俱增。
朝堂、后宫再次获得了平衡。
但随着皇子们逐渐长大成人,局势渐渐开始失控,先有不请自来的诚郡王,后有崭露头角的八贝勒,如今眼看着九皇子、十皇子、十三皇子和十四皇子纷纷迈入这谭浑水之中,连康熙或许都分不清哪些是遵从他的暗中授意,哪些是野心驱使。
“十三弟纯善诚挚。”胤禛倏然出声,将魏紫从纷乱思绪中带出,她直起身看向胤禛,他眸光有些复杂,声音却很平和:“与别人都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