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在这,妈妈没事。”周春红抱着儿子,泪水滚滚而下。
朱朝阳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他大口喘着气,脸上不知是哭是笑。
方家也得到了消息,方建平亲自开车把娘俩带到自家凯伦酒店,安置在最好的套房又买来新衣服让他们换,六峰山景区修景观人行道用的是方家的水泥,老马和方建平喝过几次酒,大家都不是外人,方建平在楼下摆了一桌为朱家母子压惊,朱朝阳这三天来第一次坐下来吃口热乎饭菜,方建平安慰他们说朱永平在世时候财产买过保险,不用担心损失,周春红连连点头,她对这房子倒不甚心疼,这是小贱人生女儿那年朱永平买的,很多地方都有朱晶晶的痕迹,周春红心里一直有疙瘩,硬着头皮住了五年,烧了也就烧了,反正还有房子住。
方丽娜见朱朝阳情绪不高,趁着没人的时候问他戒指送出去了没有,果然,朱朝阳眼里浮现起笑意,“她收了。”
“你求婚啦?”方丽娜立刻兴奋起来,女人都是这样,对一切和求婚啊,浪漫有关的东西都永远感兴趣。她以为朱朝阳会说是,然后说不定还会告诉她具体过程,他是怎么求的,她又是如何含羞答应,婚礼在哪里举行,让谁当伴娘......当然是她方大小姐啦,她一定不会穿得太招摇的,一定把所有风头都留给新娘子,可他却只是苦笑摇头。
“那么大个的戒指都不求婚,太浪费了吧,”方丽娜讶异道,“她不肯么?”
“她会同意的,只是我没说。”
方丽娜更糊涂了,“为什么啊?”
她的问题很快就得到了答案,一脸严肃的方建平走进来,身后跟着两个警察,“朱朝阳,”为首的正是杨锐,“你家地下室发现两具尸体,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方丽娜立刻张大了嘴巴,她呆呆看着朱朝阳,他站起身,面色平静地同他们走出了房间。
“爸,这又是怎么啦。”方丽娜一脸腻歪地瞪着两个警察的背影。
方建平没有回答,也跟了出去。
现在他是成年人了,这次性质较五年前更加严重,所以不是配合调查而是传唤,但不是拘押,可见上面对此事的处理也很谨慎,还是昔日的刑警队,还是叶军,他坐在朱朝阳正面,一身警服不怒自威,杨锐坐在最边上。
有人宣读报告,朱朝阳认真地听着,听完又要过来自己重新看了一遍,他并不是没听清,他是需要时间让自己冷静。起火原因是有人在地下室点燃了打火机,封闭环境引发爆炸。
冷静,他对自己说,五年前你就很冷静,现在你长大了,他,老了。
“那两个人和你什么关系,为什么会出现在你家地下室。”
叶军看着这个他认识许久却从未真正了解的年轻人,他此刻洗过澡换了衣服,胡子也重新刮过,白衬衫休闲裤,依旧是个规规矩矩的年轻人,外表无可挑剔,目光坦诚明亮。
“他和我是高中同学。”他神态怡然,“向我借过车,还借过钱,昨天半夜他说车子碰了过来取保单,我有事在外面,他又要得急,我就让他自己回来取,不知道他还带了别人一起来。”
“你去了什么地方?”
“去了海边。”
“你在海边呆了一夜?”叶军显然不信。
“后来回家了,取了身份证去买手机补卡。”朱朝阳做思索状。
“他经常向你借钱吗?你为什么要借给他?”
“数目又不多,能帮就帮一把。”朱朝阳轻描淡写,叶军看他这个样子恨不得一拳打过去。
警察已经调出朱朝阳和死者的微信记录和转帐记录,一次七百,一次两千,还有一次一千六。“都还了吗?”
朱朝阳摇摇头。
叶军心说你何时变得这样大方,“他为什么向你借钱?你们平时关系很好吗?”
“不知道,我不关心别人私事,可能是交女朋友花销大吧,”朱朝阳往后靠了一下,对于警察询问的压力他已经习惯了,论思维缜密他也不差,只要他们没有证据,他就什么都不怕。
现在他就赌罗琪没有把录像拷贝放在别的地方,就像当初自己那张复制卡。
“你近三天,”另一个人开了口,“就是在六峰山发生命案之后,你分别在不同银行有数额较大的提款,能问一下原因吗?”。
“我妈要结婚。”朱朝阳似乎早有准备一般抛出答案。
“需要这么多现金吗。”叶军向前倾过来,眼睛一直盯到他内心深处。
“她不习惯刷卡,而且我妈特别节省,给她钱是为让她高兴,再说我家的存款一直都在我名下,我妈不要,现在她另组家庭了,我想,让她自己有一笔钱傍身,至于她是花还是攒着,都由她自己做主。”
逻辑天衣无缝,也姑且可以当作有钱人的任性,杨锐见过那种拿纸盒子装钱的聘礼嫁妆,只是周春红半老徐娘也要来这一出,未免可笑。
传唤不是无限期,二十四小时后朱朝阳被接了出来,接他的除了周春红和老马,方丽娜,还有实验高中的班主任和物理老师,也是警司老于的爱人。
警察在现场没有提取到对他不利的证据,朱朝阳还是没有等来一纸逮捕令,杨锐依旧不甘心地找过他两回,一副公事公办的德性,后来朱朝阳把他拉到一边,告诉他你说的对,我是有其他原因,有人偷了我的手机敲诈我,里面有我和我女朋友的视频,你要看吗?
杨锐差点跟他动手。
幸好他不是专业打手,两个人只是皮外伤,没有骨折没有晕厥,呼吸道有大量烟尘,符合火灾死亡特征,警察认为是两个人上楼偷窃后不敢走正门怕被摄像头拍到,就打算依旧从车库开出去,烟头引发火灾造成汽车油箱爆炸,事实上朱家当时确实有一百五十万,一把火烧的干干净净。
还有一些人力挺朱朝阳,其中包括宁市最大的企业老板,当年朱朝阳保送大学他拿了十万奖金,一时传为佳话,还有五年前那桩安检的主审法官对朱朝阳印象很好,他觉得这个孩子在困境中仍然能做到心志坚定,将来必成大器,因此特意打电话来,告诉叶军年轻人走到这一步不容易。一定要慎重处理。
朱朝阳推想,罗琪是想用打火机烧断男朋友手上的皮绳,结果引发的火灾,看来宝马车漏油也有好处。
周春红终于又回到了市区,心里踏实了很多。朱永平留下几套房子,两套门市一套商住两用在出租,剩下两套住宅她挑了一套面积小楼层低的自己住,大的给儿子留着结婚,虽然她知道,儿子毕业后也未必回来。
当母亲的就是这样啊,周春红想,她高高兴兴和老马购置用品搬进新家。
老马也高兴,想来别墅给他的压力也很大。朱朝阳看着母亲和老马相携而去的背影,心里泛起阵阵失落,这个和他一同度过艰辛岁月的唯一亲人,就这样一步步走出了他的生命。
好在他还有小敏,他准备回车里,老马转身发现他没跟过来,喊了声朝阳,他抬起头,看见老马正冲他招手,“走啊,回家呀!”
回家,这里也是家吗,他跟在他们两人后面,听老马说三间卧室给他留了一间,老两口一间,另一间是书房,先这么住着,年轻人习惯自由,暑假回来,他愿意住那套大房子可以让周春红过去做饭,反正两边离着不远。
“什么书房啊,咱俩谁看书,”周春红顿了一下,“等这边收拾好,把老娘接过来吧。”
老马半天没说话,再抬起头时眼睛红红的,“我妈那人......好相处,真的,和我一样。”
杨锐依旧不甘心,叶军已经心灰意冷,他知道这世上有一种人,他们来自黑暗深处,心是黑的,血管里流的血也是黑的,现代社会的道德标准约束不了这样的人,他们不懂何为畏惧何为报应,凡事随心所欲,他们算尽人心信口雌黄践踏性命,自己还能立于不败之地。
他们不是罪犯,是魔鬼。
家里也不安宁,叶驰敏强烈反对这桩婚事,杨锐也说算了叶叔,我们俩没缘分,要不我认您当干爹吧,叶军没辙了,叹着气搂着杨锐往家走,一个手里拎着烧烤,一个手里拎着啤酒。
“您也讨厌朱朝阳是吗?”杨锐小声问。
叶军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总要经历一些事,才能看清一些人,至于是哪些事哪些人,他没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