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是在谨慎地阻止着语言的样子， 只从唇舌之间漏出一两个声音低到就像是蜜蜂在摩擦翅膀一样的单词。
发音听起来像极了“我”、“怪物”、“恶心”、“被讨厌”之类的词汇。
布鲁斯心中一紧。
匆忙伸出了手想要安抚他。
他并没有想到，他明明只是惯性地想要在所有人面前区分蝙蝠侠和布鲁斯·韦恩。
却没想到，达维徳这样敏感。
是啊。
仅凭那一条恐怖的伤疤，他就一定被很多人妄加揣测过。
何况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达维徳很小的时候， 就因为他与众不同的发色眸色…甚至仅仅是因为他的长相甜美像个女孩子，就会被不同的人排斥， 远离，厌恶。
他的小白兔受了太多的委屈，可明明他什么都没有做错。
这个小哭包有多少次蜷缩角落里偷偷哭泣呢？
一想象到那样的画面，布鲁斯就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一抽一抽的疼痛。
他突兀的就想起昨晚的那条白围巾。
整座哥谭， 有几个人会担忧蝙蝠侠会不会感冒呢？
白色和蝙蝠侠一点都不称。
只有这个小傻瓜。
他想抬起手摸摸他的脸颊。
告诉他是他的错， 他不应该随意评论任何人。
再不着痕迹地夸奖一下他家的小傻瓜。
但达维徳却在布鲁斯的手指触及到他的脸颊之前，突兀地抬起了头。
他眼眸中含着水雾，直直地望着布鲁斯：“那如果说，我就是蝙蝠侠呢？你也会那样说吗？”
“小傻瓜。”
布鲁斯一愣：你是蝙蝠侠那我是什么？
“你给他背什么黑锅？”
布鲁斯的手指不轻不重地在他的鼻梁上刮了一下：“还是你爱上自己了？嗯？小水仙花？”
他叹了口气， 又抬起手戳了戳达维徳鼓起的腮帮：“不会的， 我发誓，那是最后一次， 好吗？”
达维徳轻哼一声，侧过头躲开他的手：“我就是蝙蝠侠！”
布鲁斯一噎，无奈地在心中叹了口气：“好好好，你是蝙蝠侠。但起码蝙蝠侠也是要穿衣服要吃饭吧？”
“…那你转过身去。”
“…我不是已经都看过了吗？”
“！你怎么这样！”
“好，我转我转。”
布鲁斯无奈，举起双手转过身去：“你换吧。”
“嗯。”
布料悉悉索索的声音伴着他的声音响起。
灵星在布鲁斯的脚边来回打转，不时地用喉咙发出隆隆的威胁声。
达维徳的声音有些疑惑：“灵星？”
他一脚踩在毛绒绒的地毯上，身体却不受控制地晃了晃，然后猛地、毫无征兆地径直摔在了地上。
“达维徳？达维徳！”
意识在一瞬间被拉远。
…
达维徳睁开眼睛。
胸前一阵冰凉的感觉。
红眸平静地看向带着听诊器的布鲁斯。
他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样深切的疲倦感缠绕着他，让他一时无所适从。
达维徳猜测是他的身体终究不能过多的承受N金属的侵蚀，说到底，N金属对于他来说就如同对于普通人来说一样极其可怕的放射性元素。
他不应该长时间佩戴。
他挣扎着想要从床上爬起来，骨节分明的手指用力握紧了床缘。
“达维徳…”
布鲁斯握住了他的手，担忧地看着他。
“你…”他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欲言又止，好像不知道究竟该怎样开口。
这样的晕倒确实在达维徳的意料之外。
他咬紧了牙关，有一种计划被全盘打乱了的挫败感。
一时间，他也沉默着没有开口。
半响，他挫败地将自己摔回了床上，自暴自弃地拿被子裹住了自己的头。
“达维徳…”
布鲁斯摸了摸他露出来的头发，钴蓝的眼眸中却没有探究只有疼惜：“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想要和他一起分担这一切。
却不知道他怎么会突然间晕倒。
听诊器之下他确实连心跳都没有。
布鲁斯甚至听不到他的呼吸声。
确实如他所说那样…
达维徳甚至已经不在人类的范畴之内。
达维徳没打算现在告诉“布鲁斯·韦恩”关于他的事情。
他打算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按照原本的计划那样，假装布鲁斯没能从他这里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将脑袋探出被子外，绯红的眼眸看着布鲁斯：“布鲁斯…你喜欢我什么呢？”
这个问题在布鲁斯脑海中一直都有着无数的答案。
但这一刻，望着他的眼睛，布鲁斯却一时丧失了语言。
他喜欢他什么呢？
他飞快地回忆他们相处的所有经历。
哪怕他们年少时称得上是好友，但无法否认，他们重逢只有三天。
以一个成年人的身份，三天，喜欢上、爱上一个人是不是有些可笑？
他们甚至根本不了解对方。
但很奇怪。
对他的喜欢就像是镌刻在灵魂深处的。
他好像能举出一系列的例子，但那些话刚到嘴边，他又飞快地将所有东西忘的一干二净，无法说出哪怕一个词汇。
最后他的喉结动了动：“我只是喜欢你，所有，你的一切。”
接着他看到那双红眸之中明显地闪过了失望。
…
小兔子跑了。
趁着夜色，趁着大雪。
布鲁斯猜测他是在和自己赌气，因为他的猫和行李都在这里，甚至银行卡和身份证都还随意地扔在床头。
布鲁斯…不，应该是说蝙蝠侠，焦灼地开着蝙蝠车到处寻找他。
好在找到他很容易。
就在昨天的小巷，小小的一团，蜷缩在路灯之下。
白发上的雪不太明显，但他肩膀上的雪却已经积了一层，看上去已经在那里坐了很长时间。
他在等我。
这样的念头迅速在布鲁斯脑海中闪过。
他无奈地打开车门，抓着那条属于达维徳的白围巾下了车。
胡萝卜戳了戳小兔子的脸颊：“起来吃饭了，兔子先生。”
“雪人”动了动，抬起头摇掉了脑袋上大片的雪花，一双红眸闪烁着光芒，看着他手中的的胡萝卜玩偶。
蝙蝠侠抬起手拂去了他肩头的雪花，拿起围巾替他裹上。
达维徳轻轻咬了咬下唇，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怎么会带着这种东西吖？”
布鲁斯没有说话，他也不明白，他为什么会买这种东西，还在蝙蝠车上囤了一些。
他只是抽出腰间的蝙蝠凝胶，在雪地上画了一个小兔子。
只是蝙蝠侠的画艺向来不如人意，他画的更像是一个小“秃子”。
凝胶炸。弹很快就在雪地上炸开，溅起了一层的雪花。
雪花洋洋洒洒地飘落下来，落在蝙蝠侠不知道什么时候扔出去的蝙蝠小灯上。
被橘黄色光芒照亮的雪片看起来说不出的温馨，就像是玩具店里漂亮的水晶球。
达维徳瞪大了眼睛。
“心情有稍微好点吗？”蝙蝠侠低下头用手指点了点头的鼻尖，变戏法一样，藏在身后的手变出一杯热牛奶，杯上还画着星巴克的标准。
“你是魔术师吗？”
达维徳抱着胡萝卜，接过那杯牛奶。
上上下下地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蝙蝠侠，但他几乎是马上又鼓起了腮帮子：“我才没有生气。”
他气鼓鼓地瞪着布鲁斯，猛地低下了头，张唇就想一口咬在布鲁斯点着他鼻尖的手指上。
被布鲁斯灵巧地躲了过去，带着手套的手指不轻不重地地在他额头上弹了一下：“别闹，乖乖喝掉。”
达维徳委屈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却抱着热牛奶一点点喝了下去。
他唇边留下一个明显的白圈，自己却根本没有意识到。他只是恨恨地瞪着雪地，摆出一副自以为恶狠狠其实奶凶的样子：“我不要喜欢布鲁斯·韦恩了。”
“怎么了？”
布鲁斯挑了挑眉，扫视了一圈，干脆坐在了达维徳身旁。
“他太讨厌了。”
达维徳的手从过长的毛衫衣袖中探出，抓着地上的雪握紧。
“他欺骗我的感情。”
噗。
借着护目的掩饰，布鲁斯忍不住弯了弯眼角。
“他怎么欺骗你的感情了？”
带着黑色手套的手指弯起，凑到达维徳脸颊旁，打算替他擦拭掉唇边的奶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