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遥站在右边的过道窗边上,背对着他往窗外看着。
杜谧凡一走出去,病房里顿时响起了议论声,“挺可怜”“真没想到”“看着挺乖一孩子”等等言谈很快传入尚未走远的杜谧凡耳中。杜谧凡听着众人对自己的议论,垂着头走去了窗边。
杜谧凡在樊遥身边站定,樊遥没看他,依然在看着窗外。两人默了一会,杜谧凡率先开了口:“是觉得病房里太闷了吗?”
樊遥没回话,透过玻璃窗漫不经心地望着楼下人流如织。
看着孕检出结果的小夫妻俩一脸喜气洋洋;看着住了多天院治好了肺炎的小男孩被爸爸架在肩膀上一路欢快的出了住院部;看着车祸中被撞断腿的中年男人坐在轮椅上,家里顶梁柱没了,一家老小的生活负担全压在后面的女人身上,女人推着轮椅,脸上满是被生活摧残折磨后的麻木不仁。
芸芸众生,人生百味。
樊遥伸手在兜里摸索了一会,摸出颗奶糖来,递过去:“吃颗糖吧。”心里苦的话吃颗糖就甜了。
他小时候他爱吃这种牌子的奶糖,他爷爷疼他,每次过去都给他准备好多,后面渐渐大了,不喜吃甜食了,爷爷的习惯却没有改变,每次见到仍然是塞给他一把糖,他放在兜里没吃,这会正好派上用场。
杜谧凡看着那颗糖,接过来看了看:“你怎么知道我爱吃这个牌子的奶糖,好久没吃过了。”
樊遥闻言侧头看他,目光在那笑得温和的脸上转了一圈,淡淡开口:“我说过了,不想笑就别笑了。”
杜谧凡脸上的笑容一滞,抿着唇垂头发了会呆,开始专心剥糖。
这种奶糖是个顶老的牌子,这些年都没怎么见着了,塞进嘴里微微一咬,浓郁的奶香味便在齿间弥散开来,味道醇美经典,是他小时候的味道。
樊遥看着他动作,温声轻语:“他们既是领养了你那肯定是签过手续的,你未满年龄便弃养,该是要负法律责任的,没想过告他们吗?”
杜谧凡手里捏着蓝白包装纸,一下一下折着,折成个小飞机形状后,又伸指拆开,摇头:“都不容易,没什么好告的,我一个人也不是活不下去。”他轻轻笑了笑。
樊遥看着他淡着脸把那张糖纸又折成了蝴蝶扇的模样,那双手纤细干瘦灵巧十分,糖纸在指尖挪移,似翩飞的蜻蜓。樊遥看了一会目光上移到他的脸上:“那你心里会怨恨吗?”
杜谧凡手指一动,把蝴蝶扇又拉开,展平整:“樊遥。”他说。
樊遥看着他的眼睛:“嗯。”
杜谧凡抬眼目视他,两人视线交错片刻,杜谧凡无声地笑了,他轻轻抬手,拭去眼角那不知是笑出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浸出的那滴泪,一字一顿道:“当你拥有时你才会想着去怨还是去恨,当你一无所有时,你连选择的权利都没有,你只能去抓住。”
无论这份羁绊是开心还是痛苦,只有紧紧抓住了它才能证明你不是行尸走肉,而是真真切切的活着。他已经选择放弃白林这个羁绊了,哪能再放弃陈家呢?虽说他不是陈家的亲子,但好歹挂着个前养子的身份,要是这个身份都没有了,他在这世间无牵无挂,漂泊无依的,和死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我想要的从来都不多,一个牵挂罢了。”
月色透过窗户钉在擦洗干净的木质地板上,照亮了房间里的一片天地,樊遥躺在自己松软的大床上,翻来覆去。上床已经三个小时了,他竟是还没睡着,这对以往向来沾床就着的他来说太不寻常了。
樊遥翻了个身,强迫自己入睡却不得。睡不着,满脑子里都是白日里在医院的场景,想着杜谧凡的那双眼睛,那双眼里疲惫之色太浓,难过意味太重,至今仍深深的刻画在他的脑子里,挥之不去,每每忆起,心里都不是个滋味。
“当你拥有时你才会想着去怨还是去恨,当你一无所有时,你只能去抓住。”
“我想要的从来都不多,一个牵挂罢了。”
牵挂吗?他、自己和清华不是朋友吗?这不算牵挂吗?
或许真不算吧。清华向来热情好动,朋友多的不知凡几。而自己对交朋友这事向来随意,有没有都无所谓,如此的自己和清华必然算不上牵挂吧。
真正的牵挂该是出事时有人挂念着,遇到开心的事有人可以第一时间分享,哪怕遇到需要帮忙的事对方第一时间想到的也是你,而不是别人。
不论给予还是索取,那个会第一时间记起你的人才称得上是牵挂吧。
陈家有事,第一时间会去寻求杜谧凡的帮忙,累也罢,委屈也好,这些都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陈家人会想到他,这在杜谧凡看来何尝不是一种存在感的证明呢。
被需要其实也是一种幸福。
樊遥翻了个身,躺在床上徐徐吐出这个名字。
“杜谧凡。”
两人当真是有缘的吧,不然为何会多次撞见这人失落却状若开心的模样,一次比一次看上去可怜可爱,搅得他的心里乱糟糟。
罢了,不就是想要牵挂吗?自己给他就是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读者“心有所依”灌溉营养液,谢谢亲的支持~
第12章 第十二粒米饭
杜谧凡并不知道樊大佬决定给他送温暖了,这会坐在自己的双人小床上,看着衣兜里樊遥送他的那把奶糖心里暖融融的。
他觉得两人颇有缘,几次在校外碰到,樊遥学习好,一直挂在考试榜单前排,上辈子自然也不例外,但当初的他自卑自闭,对樊遥除了“耀眼夺目的学霸”外并没怎么关注过,就觉得两个世界的人,樊遥出类拔萃如浮在云端,和他这种人不相融也不会相交。后来白林转入晨光,他因着白林的缘故才算真正认识了樊遥,樊遥优秀又低调,并不如想象中那般高高在上。
重生归来他自然认识樊遥,又因为孔清华的缘故早早结识了对方,他已经记不起来上辈子的这个时候有没有多次遇见樊遥了,约莫也是有的,只是两人相见对面不相识罢了,不过有缘是肯定,因为樊遥大学和他也在一个城市,樊遥是国内顶尖学府Z大,他是初初上了本科线的S校,学校实力差距很大,但都在B市,白林常常节假日来B市找樊遥,偶尔也会叫上他,也因此和他关系越发的亲密,两人得以纠缠了那么多年。
杜谧凡剥开糖纸,塞了个奶糖进嘴里,奶糖乳白,奶香弥散于口齿间,让他感慨和樊遥缘分奇妙的同时,回忆到白天的事又很是尴尬,或许是樊遥的眼神太过剔透逼人,让他有种藏不住秘密的感觉;也或许是那刻樊遥周身涌现的气息太过温和柔软,总之他竟是在对方面前生生落了泪,虽然只有那么一滴,但对记不清已经多久未哭过的他来说,实在是太丢人了。
太尴尬,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希望樊遥不要觉得他这么大的人了还哭哭啼啼的,不像个男人才好。
杜谧凡提着个老大的塑料袋进了教室,孔清华扒着袋子要看:“提的什么?”
杜谧凡打开了袋子让他看:“好看吗?满天星,我隔壁的女孩子搬家去了外地,不要了,送了我几盆,我给你们一人带了一盆。”
孔清华看着面前的三个小盆栽,伸手扒拉着上面的叶子,狐疑:“满天星?怎么和我见过的不太一样?”
杜谧凡挠挠头,他也不确定:“是的吧,那女孩说是。”
把盆栽分了孔清华一盆,杜谧凡抱着剩下的两盆去了一班,明盈下楼买东西去了,不在,樊遥目光落在绿色中盛开着紫色小花的盆栽上,伸手摸着植物的叶子,摇头:“这是萼距花。”
再次见到樊遥,杜谧凡其实颇觉得尴尬,正不好意思呢,闻言一愣:“.....啊?”
“很漂亮。”樊遥伸手接过了花盆,“谢谢。”
杜谧凡看着他抱着那盆盆栽垂眼观赏的模样,在心里感慨,真是人比花娇。他搓搓手,疑惑:“真的不是满天星吗?”
樊遥:“你可以叫它满天星,但它们其实不是一个科目。”
“哦。”杜谧凡低头好奇的打量着这盆萼距花。
说来这花确实叶子粗大一些,小花开的也不那么密集,但花色纯正高雅,也很好看。
杜谧凡笑道:“不是就不是吧,好看就行,还皮实,那姑娘说它花期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