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过境迁,堂姐妹俩终于也有相视一笑泯恩仇一刻。
且说归楚盈与她的儿子以及一个奶婆子将将出了城门,上面便下了旨来:
罗家二房罗大人因职徇私,伙同户部左侍郎,贪墨军粮军饷证据确凿,免其二人职务,流放崖州。而罗家二房除了其子罗京大义灭亲举证有功,免其株连之罪,令在北疆待罪立功,其余二房众人皆随其流放至崖州岛。户部左侍郎虽为皇后娘家远亲,但天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所以他们一家与罗家二房同等处置。
罗家二房原本是罗家一族最为光鲜爬得也最高的一支,如今一朝跌落指头,落了个流放的结局,大房与三房虽然因着一些干系没有被牵连,可这风光一时也不比从前了。
有人上报说捉拿罗家二房之人伏法之时,罗京的妻儿却不知去向,问今日守城之人却说恰在圣旨下达之前,早早的出了城门去北地寻她的夫婿去了。
上头捉摸着她这走的虽然也太凑巧了,但一个弱女子加上一个襁褓中的孩儿,一路北上去那荒凉的北疆之地,与去那瘴气横生的南地崖州,这苦楚也差不了哪里去。况且她这一路上若无人相帮,能顺利寻到夫婿也是难上加难,如此这般,上头也松了口,由着她去不再追究了。
罗家之事,许皇贵妃与皇后各有损失,谁的面上都不好看。
“去,把这孩子抱得远些,原本以为是个乖巧好养活的,谁知道这三天两头的生病。”许皇贵妃捏着额头,没好气儿的呵斥道。
抱着允哥儿的奶妈子,不知道这皇贵妃娘娘为何这般喜怒无常,前些日子还喜欢逗弄逗弄这可怜的孩子,这会子咋就一脸的不耐烦了。
这孩子夜里积了食,她又睡得死,第二日发了烧烫得很,自然是要哭闹些的。
“娘娘,可是要叫太医来瞧瞧?”奶妈子小声问道。
许皇贵妃不耐,边上的艾嫲嫲跟挥苍蝇似的:“走走,叫什么太医,他又是什么身份,你道太医院的那些人闲得慌的吗。小孩子生点病,寻常的很,你只管别叫他哭闹,否则扰了娘娘的清静,有你好看!”
第320章
那孩子的烧整整烧了两日,嗓子都哭哑了。也活该命不该绝,齐王轻易不进宫的,这日竟进了万安宫,劈手躲过了奶妈子怀里的允哥儿,径直抱去了太医院。
“你这个傻孩子,你这般费心劳神的,人家又有谁记你的好,他还不是满心满眼的向着恭王。”许皇贵妃心中气恼,但语气还不得不压制着怒火,她生的这孩子别看他性子是蛮横了些,可以往最是单纯不过,可如今,她是愈发的瞧不明白他心里是怎样想的了。
齐王听她这话儿,这眼里也闪过一瞬间的黯涩,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浑不在意的样子,伸手捏着允哥儿尚且泛红的小脸蛋儿,这明明是个男孩子,怎生这么像个女娃娃,像他娘……
“喜欢娃娃?”许皇贵妃见他脸色柔和了下来,也笑道:“也没见你对自己儿子这般的喜欢,说起来灏哥儿也好些日子没来我这万安宫了。”
“明儿叫王妃抱来,给母妃瞧瞧便是。”齐王头也不抬说道。
许皇贵妃见他这幅漫不经心的模样,又有些担忧,忍不住开口劝道:“你也别偷懒,素日里最喜欢去寻你父皇,如今怎么不去了?平白叫那恭王寻了机会,今儿人家又来与你父皇下棋……”
“母妃若无事,我便回府了。”齐王怵地起身,不耐躬了一身,转身便走。
他转身转的急,但是许皇贵妃为人母的,还是将他脸上的那一丝强忍的落寞给瞧到了眼中去。
许皇贵妃只觉得这颗心啊,都快要疼的扭成一股绳儿了,她这儿子是什么样子的她还不知道,高傲的很,心里受了天大的委屈也装的没事人儿似的!
若说她对皇帝尚且有三分真情七分旁的心思,但她这儿子对他父皇却是八九分的真情实意了。自打皇帝多次褒奖恭王,又各种赏赐赐去恭王府,他反而受了冷落。
这骄傲的孩子哪里受的了啊,许皇贵妃差点咬碎了一口的银牙,狠狠的摔了茶盏:
“不是说恭王这身子骨不成了吗,怎么还不死!”
“娘娘!不可!”艾嫲嫲吓得一哆嗦,差点瘫坐下来。
“有何不可的,这宫里,我与皇后早就势同水火,我盼着她的儿子死,她心里还不是一眼盼着我们母子亡!”许皇贵妃哧声道。
艾嫲嫲大气儿也不敢喘,只招来了奶妈子将这烧将将退了的孩子抱去那偏殿中,别再惹了皇贵妃娘娘心烦了。
齐王从万安宫里出来,这走着走着竟到了乾清宫的大殿门口了,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给他父皇请个安呢,恰好又碰见他的王兄恭王从里头出来。
扶着他出来的,那是皇帝身边老太监黄公公,齐王瞥了他身上的那件儿骨螺紫狐毛大氅。
这骨螺紫色的狐毛大氅,可不是因着这狐狸是紫色的,而是以九十九件儿雪白的狐狸皮,取其最密实柔软的腹底那一处缝制成一件大氅,而骨螺紫,却是从波斯国进贡来的极其珍奇的稀世之物,它既是染料,又是一种香料。以它染狐毛大氅,这颜色华贵鲜亮不说,还使得狐氅本身的那点子不雅之味变得清雅散发出神秘的香气来。
所以这骨螺紫色狐毛大氅是十足的珍贵,整个皇宫也就只此一件儿罢了。却没想到如今穿到了他的王兄身上。
齐王攥了攥拳头,连寒暄都懒得了,转身便要走。
“王弟!”恭王却开口将他叫住,因着叫的急,又是一阵的咳嗽,良久才开口道:“允哥儿的事,多谢你。”
这齐王为何巧了今日进宫来,自然不是巧合,而是恭王暗地里派人去寻他帮助来的。
齐王冷哼一声,道:“以王兄今日在父皇跟前的盛宠,何须我帮忙,与父皇言语两声,派个太医去瞧便是了。”
恭王苦笑道,万安宫岂是那么好进的……
那些太医恐怕没进万安宫的大门,便被轰出去了。
齐王又是冷哼一声,不过这句哼是因着他说的那句谢,这句谢才是真真正正将他、袁知恒以及自己,师徒三个人的关系划分了个清楚明白。
快步出了皇宫的九重大门,齐王倚着车架,突然苦笑出声来。
“殿下……”柳南琛有些担忧的看着他。
“南琛,你有没有觉得,这京城一点意思都没有,”齐王喃喃道:“真是没意思透了。”
“……殿下不该这般丧气,皇贵妃娘娘她可……”柳南琛可不敢说皇贵妃娘娘与许家如今可是精神饱满的很,眼看着皇帝越发的老迈,恭王身子也坏了,他若在此时丧了气,叫皇贵妃娘娘知道,那可了不得。
“你去跟先生……我是说袁大人……你说他若还想要他那儿子,便别再瞻前顾后的等了,再不来万安宫要人,可就晚了。我母妃是什么样的人,他似乎并不清楚。”
齐王苦笑,许皇贵妃是他亲娘,他本不该这般说的,但正是因为是他亲娘,他才更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狠人不是吗。
“是,殿下。”柳南琛领命。
“等……”齐王叹了口气道:“此事只告诉他,若是他家那……夫人问起,你少多话儿。”
“殿下是怕袁夫人忍不住进宫要人,得罪了娘娘?”柳南琛小声问着。
“你以为呢,她那么爱财那么俗气的一个人,花了十万两,不为了她那宝贝儿子,难道是为了袁府里那几个丑八怪小妾吗?”
“殿下对袁府内宅的事……也这般的清楚,当真是英明。”
柳南琛这话分明带了几分戏谑,齐王冷哼一声,伸腿靠了车架之上闭目养神,懒得搭理他。
饶是日日清早听禅听经,可点翠这几日的精神很是不好,夜里常常惊醒。
“这几日不知怎么了,这心思老是不定,”点翠看着外头苍劲的松柏,前头大殿里传来袅袅的诵经之声,这些都没有让她的心安下来:“看来是我太愚钝,与佛无缘了。”
冬雪瞧着外头的天气晴好,便以勾子将厚厚的门帘挂了起来,外头夹杂着青松气息的风涌了进来。
点翠不觉得凉,只觉得这日光有些刺眼:
“大人呢?今儿我瞧着是齐王身边柳大人来寻他,说话似乎还有意避了人去,也不知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