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袁夫人可真是个妙人儿,也不似那般生在深宅大院儿里的木讷小姐一般,说话儿风趣嘴又甜,听她说来,咱们家甫哥儿在京城过得还不赖,就是没个知冷知热的在身边,我决议给归家夫人写信,劳她给寻摸一两个性情相貌好家世清白的姑娘……”
点翠挑着秦若甫他们在京城的一些趣事儿与秦夫人讲,秦夫人听着高兴,回来还不停的在秦大人面前唠叨。
“你与归家夫人认识吗,你就写信叨扰人家。”秦大人无语道。
“一回生两回熟,再说咱们甫哥儿与她家的长子、女婿那都是结义的兄弟,又在人家家里住过了一阵子的,总得打个招呼道声谢不是。”秦夫人道:“再说甫哥儿如今可是京官儿了,身边没个知冷知热的可还行?正妻不急,也得有个通房妾室的。咱们不在他身边,总得有个长辈给张罗一二,我看这位归夫人正是合适的。”
秦大人听她这话儿,也觉得有道理,便也就默认了,秦夫人心中激动想着明日写信要怎么开口才不算唐突,又不能只写一封信,这礼物也改挑一挑了……
秦大人心中也惦念儿子,开口让她多说一说儿子在京城都怎么生活的,秦夫人却懒得搭理他了。
“相公,你去了秦大人书房这样晚才出来,都说什么了?”夫妻俩都躺下了,点翠这才小声儿问道。
袁知恒轻声道:“都是些近年来江南的形势,不好多说,总之与我有莫大的益处就是了。”
都说杭州富庶,但这富庶里又有所少宿蠹藏奸之事,况且杭州如今又几大世族跋扈专权惯了,听说就连官府都要仰仗他们的鼻息,可见这里面的形势是何等耐人寻味了。
杭州府的猫腻太多,作为江南河道总督,秦大人本也想彻查,可奈何这杭州知府更换的太勤,前任知府又是个怯懦狡猾的,又苦无证据,多次上疏希望彻查,但奏疏都如泥牛沉海。
秦大人一度以为上达不到圣听才使得此事无音讯,此番却派了新科状元来任杭州知府,叫人心中难免猜测是否是圣上有意彻查。
可既想要彻查,理应派遣一位有经验的官员或是直接派钦差大臣暗访也是说得通的,如今竟派了个毫无为官经验的年轻状元郎来这看似繁华盛世但内里暗潮汹涌的杭州府,这便叫人看不透了。
果然圣心难测啊。
马车驶过应天府,袁知恒吩咐小厮没有直接奔去杭州府,而是沿江去了安庆府,又折返到宁国府,最后又去了苏州府,这才回到杭州府。
第199章 小委曲
称江南是水乡,绿油油一条钱塘江上,画舫、小筏子、打渔船比比皆是。画舫之上弹琴的、唱昆曲儿的,还有怀抱着琵琶唱着评弹的,女子娇美婉约,吴侬软语,点翠只觉得好听有趣。
有路过的女子,身段清丽,面带矜持微羞,瞧见袁知恒这般年轻俊美的男子,绝不会似那京城女儿家一般上前扔帕子扔木瓜的,只眼角微微抿到,便脸红将闱帽盖的更加严实了。
点翠这才想起自己从马车里下来的急,忘了戴闱帽,又觉得那些个女子似乎在好奇的打量着自己,顿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所谓入乡随俗,点翠便让信儿将自己的闱帽取来。
信儿与点翠将闱帽戴上,又仗着上次来过,与身边的秋月叽叽喳喳的介绍这杭州府的风光,冬雪笑话她道:“来过一次便成了这江南水乡的人儿了,难道你不知咱们老爷就是杭州府的,还有蔷薇那丫头亦是打小生活在这里的。”
听着冬雪的话儿,信儿脸一红,怎么把这个给忘了。再观老爷,却见他面色淡漠,并没有衣锦还乡的激动和喜悦呢,反而是蔷薇瞧着这一派熟悉的景象,神色微微有所隐动。
“相公,你瞧那河边,是在做什么?”点翠问道。
袁知恒轻声道是在敬河神。
这春夏日的江南,喜庆热闹,节庆也多。不几日便是敬嫘祖的春蚕节,到了五月又是龙舟节,六月则是花神节,七夕乞巧节便不用说了……
“河神节是每年的三月吗?”点翠好奇又问。
袁知恒瞧着她好奇的模样,笑了,道:“每月十五都是河神节……”
又道:“咱们去瞧瞧。”
河滩之上,几个领头族长模样的人正在领着族里的人跪拜,案头上放着雄鸡、鲤鱼、刀头肉,一杆子旌旗竖在前头,正迎风呼呼作响。
“献河祭!”河公的声音颤颤巍巍却充满了神秘的威严感。
此时河上一艘筏子出现,上面绑了一个梳着油辫子穿红色裙裳的姑娘。姑娘面上毫无表情,眼神木木的瞧向河面。
几个壮汉上前,将筏子两侧的固定草绳用刀划几下,而后将那筏子用力往江中推去。
“他们在干什么!?”信儿大惊问道。
“献河祭,那女子便是献给河伯老爷的祭品。”蔷薇淡声道。
“可……”信儿大惊失色。
“快去救人!救人!”点翠吩咐着李青山与杜小竹。
“慢着,”袁知恒突然开口道:“我们回去吧。”
点翠吃惊问道:“他们在这大祭活人,而相公你可是新任的知府,怎么能任由他们草菅人命呢?”
“不是你说的那么简单。”袁知恒叹了口气,负手转身回走。
“我不明白。”点翠犹自不甘,好好的一个姑娘,说祭河神便祭河神了?
“不明白也不要再问。”袁知恒突然有些烦躁,冷声道。
点翠微张着口,眼圈有些红,心中也是十分的委屈,可这次袁知恒却没有来哄她。
上了马车,丫鬟们见夫人闷闷不乐,只也跟着难受。
“夫人,那祭河神是自古以来就有的,那些个大族自行从族中选出献祭的女子,外人即使是官府也难管的。”蔷薇在杭州府长大,自是明白这里的习俗。
点翠心中委屈,眼睁睁的瞧着那姑娘沉了湖底,还被袁知恒给斥责了一通,虽然蔷薇说的也不无道理,但心中总觉得难受。
她若还是个普通的妇人,那些大族选年轻女子祭河神,她心中欷歔一番也便罢了,可她如今是这府父母官的夫人,心中早已经代入了这层干系,再看这杭州的子民她心中便就怀了几分悲悯的。
先前她知道袁知恒性情中有薄凉的一面,可今日的他却更甚,似是对这片土地以及上面的人有种某种隐忍的仇恨一般。
想到此,点翠心中不由的打了一个寒颤。到了杭州府的袁知恒与在京城甚至钱家村的都不一样了。
因着气氛不虞,这本想着接着微服私访的知府夫妇便也歇了心思,直接去了州府衙门。
州府衙门上下一听,新上任的知府大人到了,自然是个个到衙门外相迎。
见了面方才知道这位知府大人竟是如此的年轻,甚至他身边的那位夫人脸上竟还有几分未脱的孩子稚气。
这些个府衙之人都是些老人儿了,见到大人嘴上是个没毛儿的小子,这言行上竟有些轻慢了。
“不知大人突然降临,下官有失远迎,还望大人见谅,”府里一个老同知带头,上前禀道:“今儿晚了可这府衙里面内院儿还没收拾出来呢,怕唐突了大人和夫人,还请两位移驾到这附近的酒家,待我等将那内院收拾妥当了再……”
这话儿说的有意思了,待他们收拾好了那内院再从酒家里搬进去,那内院一日收拾不好袁知恒与点翠便得一日住在外头。
点翠抬眼看看袁知恒,这事儿也能忍?
却见他冷嗤一声,携了点翠的手径直走向府衙大门。
“大人,大人……”老同知吃惊不已,他是实在没料到这位年轻的知府会不理睬他的话,直接往里闯。
他使了个眼色,有两个小吏蹿上前来做出要拦截袁知恒的动作,袁知恒一声放肆冷然出口,而后将那两个小吏一人一脚只踹到了门口的基石之上。
众人皆愣住,江南人士擅心机多温文尔雅,即便心中不虞,也不会行此粗暴手段,这位新任的知府大人初来到一言不合便动上了手。那俩小吏都是身材魁梧之人,如今被他踹出去,竟昏倒在那里。
在众人一片鸦雀无声呆立之中,袁知恒与点翠以及众位丫鬟进了府衙大门。
“大人,上面说咱们这位新任的知府大人是今年的新科状元,应是武状元吧?”一个小官员喃喃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