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松年纪还小,也体会不到那些复杂的家事。只是打这之后只觉得金鳞台上的人对娘亲更恭敬了,也没人在自己面前嘀咕些什么闲言碎语了。
金夫人可就不一样了,她看着金光瑶每日平静的处理公事,去祠堂跪灵,少话的很。但想到金光善做的那些事,她还是觉得害怕,她想将金凌和阿离送去云梦江氏,但眼下守丧没有机会,也怕贸然行动惹火了金光瑶,只能带着金凌和阿离,越发的低调起来。
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两年。如松虽然也是一步步成长着,可大多数的时间也总是睡着。金光瑶对金凌倒是视若亲生,照顾周到。他亲自教金凌习字,带他去外出游玩,给他买市井趣儿物。
金凌也都五岁了,奶声奶气地,最会撒娇。他像是知道金光瑶对他好,也喜欢金光瑶和金光瑶讲许多心事,他不想和祖母娘亲总是待在院子里,他想让小叔叔带他习武,教他读书习字。被欺负了,他也愿意去找小叔叔给自己当靠山,金光瑶总是十分耐心的陪着他,补全了本该由他父亲承担的角色。
金光瑶也确实是喜爱金凌的,金凌小小一团的时候,最喜欢对着他笑,是那是整个金鳞台上对他最温暖纯真的存在,小孩子就像是初升的朝阳,即使不懂世事人心,看着也满是希望,让人不由得心疼他几分。阿松像是天生情感淡漠,总是睡着,便是醒来,也与父母不甚亲近。他觉得他疼金凌比阿松多两分,不仅是害他没了生父的愧疚,更是金凌本身就十分亲近他,温暖、惹人喜爱。
如松对金光瑶和秦愫的逗弄,偶尔感兴趣了在听,却也只是静静地听,似乎感觉没有什么,只是过分安静。不感兴趣了,更是自顾自的发起了呆,不知道在想什么,要么就是直接睡了,不搭理人。如松这些年过的自在,情感淡漠,他自己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可惜,他不懂,小孩子不应该是这样的,如松已经三岁了,对金光瑶来说,已到极限,不正常的东西就该被销毁。
这天,冬日闷雷一阵又一阵,屋子里闷闷的,听着雷声都忽远忽近。
金光瑶坐卧不安,慢慢的来到了如松床前,正值半下午,前厅里还举办着宴会,他是偷偷过来的。金光瑶走到床边,看着他还是睡着,面色放松,倒比醒着时看着正常。屋子里盈满了果香,茶几上的锅子也都新鲜。他听着如松睡着时的呼吸轻轻地,摸了摸如松的脸颊,觉得他好像死一般,没个反应。
他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了幼时,金光瑶还叫孟瑶,他母亲教他读书识字,教他君子正衣冠。他那时同娘亲一样,期望那个不曾见过的男人。
只可惜全都被粉碎了,金麟台有多高,那个男人对母亲不过一句麻烦,对自己也不过一句不提也罢。之后的之后,孟瑶变成了金光瑶,一切由不得他选择了,他只能狠下心来了。医师说:如松这样,肯定是有问题的。
慢慢的抽出匕首,放在如松颈间,这匕首削铁如泥,如松不会痛苦的。金光瑶不知道怎么的,看着如松颈间的红痕,却突然狠不下心来,眼泪止不住的汹涌而出。如松会不会像当年的自己一样,期待着有父亲教他,不、不会的,他是不正常的,不知为何忽然这样伤春悲秋起来。
如松感到疼痛睁开眼就看见亲爹拿着刀要宰了自己,却一脸悲痛挣扎。他有点茫然,当多了死物,对这也没多大情绪变化,只是有点被弑杀亲子的势头整蒙了。因为不知道为什么,对人的情感也不能感同身受。
所以,只能愣愣地看着他,开口问了一句“爹爹,你要杀我?”
金光瑶看着儿子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手一抖匕首更深了几分,只觉得心更冷了,破碎的询问还不停的传来“金宗主,我能当个明白鬼吗?起码也让我知道自己的死因吧。”
金光瑶听着儿子生疏,又毫无感情的清冷质问,“哐嘡”一声,匕首松开了。看着依旧情感不正常却条理分明的儿子,最终还是没有下得手,他收起匕首,突然一把抱住如松,眼泪汹涌的更加厉害,惨然大叫道“来人啊!来人啊!”
如松看着他的表演,又觉得虚伪又觉得可怜。轻轻的叹一口气,却只觉得脖子疼的难以承受。
他听着金光瑶在自己耳边呢喃道“对不起,对不起,是爹不好,对不起……”
如松见他半晌也说不出来个原因,又因为年纪小失血过多只觉昏沉着,临晕倒前却也公平公正的对他说了一句“你是我爹爹,我的命是你给的,你想要就还你吧。以后我们就没关系了。”话音刚落,人就晕了过去。
金光瑶抱着如松哭的更加凄惨了。
不过一下午的功夫,大雪像是低诉着什么冤屈,厚厚的铺满了整个金鳞台。秦愫哭了一下午,泪都干了,只是怔怔地,看着床上的如松。紧紧拉着他的手,不点都不敢放松。
议事大厅里,金光瑶正忙着甩锅,杀子未遂,却也够自己对家出点血了。
聂明玦和蓝曦臣正在主持这桩公案,他们虽与金光瑶结拜,品行却也让世人信得过。
被栽赃陷害的人自然是咬牙切齿的辩解道,若是自己动手,一个婴儿怎么可能还活着,死不承认是自己动的手。可是金光瑶最擅长借刀杀人、诡变多端。只见他一副痛失爱子,难过的快晕过去的样子。悲痛的好像实在无力与人争辩,只讲事情托福给结拜兄弟,要去守着自己的爱子。
聂明玦向来觉得金光瑶诡计多端,但是这次如松的伤口他们也都看了,不论是再深一分或再晚一刻,都是救不回来的。这可是他唯一的亲儿子,总不能是他自己动手吧!
金光瑶走到屋里,就见秦愫一脸悲切。见他回来,更是满眼仇恨的目光询问着事情结果。
“他们,死了吗?”
“阿愫别急,此事正在审问……”
“还有什么好审的,我们的儿子就是最好的证据!他还那么小……”
“阿愫,别难过了。医师说了,如松会好的。”
“会好的就不用付出代价了吗?”秦愫声嘶力竭却又恍然失力,秦夫人见势不妙,慌忙去拉,却拉她不住,两个人一起跌坐在地上。她蜷缩在哪里,捂着脸静静的哭着。其实她明白,他们,也只是付出些代价罢了。
金光瑶看着这样的秦愫,心里也觉得难过,更感觉十分愧疚。他更不敢去看床上的儿子,只好叮嘱秦母照顾好秦愫,自己走了出去。
秦夫人看着金光瑶离去的背影,想着或许这孩子是死在了自己那一番话上。又看着悲痛不已的女儿,也不敢再深想,她承担不起那样的罪责。
议事大厅里,蓝曦臣为难的告诉金光瑶。如松现在能救活,动手的人也只愿意出点血罢了。
金光瑶沉默许久,还是点头应了。自己狠不下心杀了如松,事情能到这一步,已经够了。
如松
“大公子慢点,小公子还在睡。”如松被屋外的声音吵醒,只听屋外“蹬蹬蹬~”的脚步声越发的近了。
“你们骗我,弟弟醒了。”奶声奶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如松看着眼前眼前这个小太阳般暖呼呼的包子,觉得有趣儿。瞧他可爱,倒也露出个笑容给他。
“弟弟笑啦,弟弟好可爱~”
“弟弟,弟弟,他们说你受伤了,疼不疼啊~”
“弟弟,弟弟,要不要喝汤啊~我娘的莲藕排骨汤最好喝了~”
“弟弟,弟弟……”
从这天起,如松旁边就多了个叽叽喳喳的小太阳。
金凌觉得这个弟弟特别好,长的好看,对自己也好。不对,是特别、特别好。他把所有的点心都先拿给自己吃,还把所以的玩具都送给自己,从来不爱笑的弟弟还愿意对自己笑,还把自己的爹爹也让给自己了。弟弟那么好,就是太容易受伤了。金凌觉得,自己要好好修炼,以后才能保护好弟弟。
金光瑶站在屋子门口,听着里面两个孩子玩的开心,内心也觉得十分庆幸。打从那一天以来,他再没敢去看过如松,每次总是站在院子里远远的望着他。后来,金凌每日里都来找如松玩,如松也不总是睡着了,也愿意陪着金凌一起玩,看着倒是正常了许多。他只觉得庆幸又后悔,后悔动了手,庆幸没忍心下手。他的如松,只是比寻常懂事一些,更聪明一些。只是之前总一个人太孤单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