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她之名(90)

顾鸳叹口气,知道自己又浪费时间了,保不齐回去得被宁卿说教。

自从她避重就轻的把宁染的情况与宁卿反应了之后,因着心虚,她在宁染的问题上就变得十分敏感,稍稍有点风吹草动就会条件反射的去二中找宁染同学确定情况。

是以,宁染班里的那些少年都跟她变得越来越熟,姐姐长姐姐短的叫着,然后基本上宁染什么时候缺考了逃课了她就都知道了。

只是不知道宁卿跟宁染说什么了,他最近在学校表现很好,居然满勤,还天天面带笑容的,虽然成绩没提高,但好在人看着阳光开朗了很多。

顾鸳转头看看隔壁桌的隔壁,蒋妍只上了半天课就回去了,临走给了她一个竹筒。臂长。中空。

隐约见过。

她默默观望,没打开。

她害怕见到她们

这天放学,顾鸳站在被封锁了的北望塔外,隔着铁栅栏,眉目平和的仰望。

小青的死太憋屈也太莫名,没有葬礼,没有嘉宾,甚至连葬花祭文都省去了,校方只让一个披头散发神情呆滞的女人暗中带了回去。不知去向。

那是小青的母亲。

顾鸳一直觉得,小青从未离开过她,只是以另一种方式来存在而已。

小青跃塔的前夜,她曾去见她,与她告别,一如数年前,她也曾去见过兰,也说过一些明知等不来回答的告别的话。

死,这个字于她而言,从来不是一个遥远而模糊的概念,反而比“生”这个字,要简单直接的多。

所以当她所爱之人想离去时,她不能干预,只能目送,作为对一个单独生命体的尊重。

顾鸳那么清楚的明白,小青在权衡了所有后做出的离世决定,需要多大的勇气,才能在跃下北望塔时,还笑着。

这种状态,她也曾有过。

只是从那个晚上以后的每一天,她都在感激。

故而,无论太阳有多狠强,至少每次承受阳光的初瞬,她是如此欣喜,虔诚赞颂:活而可贵。

不知道为什么,就在此刻,她忽然想起一个人的名字,她并未见过他。

余荆川。

这个人现在在哪里?他知不知道小青的死讯?他会不会想……随心爱的人而去,一如当年的她一样?

顾鸳痴痴的笑了起来。

离去。

不再回望。

直至晚间她把自己缩在被子里,释初告诉她,冯漾要结婚了。的。那一刻。

她才感觉,有什么东西到底破灭了,她再也没办法自圆其说,告诉自己只要安静等待着,时间就能淡化曾经的一切。

她还是太看得起自己了。

释初感觉不到她愈发深陷的绝望,继续说着,“我本来想去做伴娘的,谁让男方家里出了人,难过死我了,我上回看过那个人一面,我不喜欢他,可是冯漾爸妈喜欢,就直接定亲了,真是没懂大人怎么想的,都还没满十八就急着给相亲找对象,也是绝了,冯漾跟你说没有,太矮了,还不到一米七,只比冯漾高那么一点点,还黑,我不管了,顾鸳,我们可以一起坐车回去,请两天假,提前一天过去陪她……”

这样陌生的,奇异的话语,她从没想过会在好友的口中听到的,可怕言词。

顾鸳怔了神情把手机放远了些,有些魂不附体。

“你不去?”

释初等了许久不见回答又问了一遍,语气哀沉。

“我还要上课,这几天刚好要月考,我没时间回去,冯漾婚礼什么时候结束?”

“你就不能请个假缺考一次?”

“我这个考试有点嗯……”成绩一出来就是班级排名、年级排名、宁卿查岗、禀报父母、老师上课会画重点讲解,分析解答技巧……这是借口,但不是原因,最内里的原因——

她并不想去。

直白说出来,会显得卑劣,所以不回答。宁愿无情义。

顾鸳无法承认,她害怕见到她们两个中的任何一个,这种感觉,比之沈飞还甚。

哪怕她们是手机通讯录备注里写着“我的骑士殿下”和“你会好的”的两个最特别的收藏项,她也不敢。

她一直在尽量避开与她们有所联络。

毕竟啊,她们,可是她曾经的那场祭奠盛宴里,唯二的见证人。

她抱住手臂,面颊紧贴绸带尾端的墨兰刺绣,忽然有些想笑。

“顾鸳,你记不记得你有多久没给我打电话,没给冯漾打电话了?”

快半年了吧。

“你记不记得初中的时候你答应过我们什么?”

记得,不能不记得。

顾鸳仰脸,一瞬看到了窗台书桌上开的正好的双生葵,掀开薄被起身走过去,拿指尖撩拨了一下葵朵,她进到了阳台,微笑,语气里是无比温柔的疏离,“你们后悔了?”

她笑吟吟的,像是在询问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样。

这回,轮到释初那边沉默了。

王婉清曾提过一个很有趣的问题,必要条件给出了,答案选项是无限。

因为意外,她成了植物人,但可以在冬眠舱里进行冬眠一直等到未来被解救,为了减小大脑负担,冬眠时间段里,她必须要选择性清除记忆,如果只能保留一个片段,她会保留哪一个,或者说是哪一个阶段的一刹那。

顾鸳当时正好从沈飞那里吃完饭回来,还没来得及上晚自习,听了这个下意识就要开始回忆,可是她只是回忆了一秒就停下了,然后看着王婉清露出一个难以形容的笑来。

“一个都不保留,全删吧。”

她记得,初中中考完的那天晚上,自己没有回外婆家,而是去到街上自家的那栋新房子里——

那么空的房子。

因着庆祝初中压抑生活的解放,漾释初都留宿,三人同睡一张大床,笑着喊着聊天,就是那天晚上,她终于开始吟唱,低声的,虔诚的。

“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地故乡在远方,为什么流浪……”

唱到此处,顾鸳忽然一顿,眼眶酸涩。但是灯已经关上了,她也没有再继续哼吟。

吟她的天边飞翔的小鸟,她的山间轻流的小溪,她梦里的宽阔的草原,还有远方。

她一直闭眼等着,等身边人睡熟了,才起身,开了暗沉壁灯,换了尘封在衣柜里的雪白纱裙,取出书柜里层的《小王子》。

深蓝色的书皮。

翻开书页,找到夹在木灰色信纸里的刀片。

她感觉到了书香,感觉到了那梦中人永远缱绻的眼眸。

顾鸳浅笑,心情很好的走进浴室里,没打开花洒,但打开了占了半面墙壁的窗,跪靠在窗边,深情凝视窗外这天地暮夜。

静月。寂星。默林。芜泊。胧墓。万家灯火。

一刹深笑。

刀片就对着左手手腕的动脉,切割进去。

血,淌过手臂,手掌,在紫蓝斑点的白瓷地上聚散开流,诡异蜿蜒。

她开始抽搐,呼吸急促,胸脯剧烈起伏,她笑了一下,换了个手,要给右边也来一刀,她要更快的离去,以求解脱。

只是,“吱呀”一声,那样轻的,浴室门开了。

却是冯漾推门进来。

“你不睡觉来——顾鸳!你没事吧!别动!我说你别动!!”

她一下子跪在了顾鸳身边,大惊失色的看着血从顾鸳手腕动脉涌出,用手捂都捂不住……

释初是被冯漾的叫喊给惊醒的。

也是那时,她们两个是多么庆幸在顾鸳家旁边,就有家私人医所。

顾鸳失血过多,送进诊所的时候已经是半昏迷状态,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第二天。

“现在怎么样?”

床边的释初问顾鸳,顾鸳笑着说还好。

诊所主人个青年医生,凌晨被叫醒也没不耐烦,走过来十分好脾气的给顾鸳换纱布。

他说发现的早,把血补回来就好,唯一的缺憾是左手腕割的太深,伤到了神经,就算以后伤口愈合,也使不上力气了。

冯漾听完直接就趴在一边哭了起来,刚才还很镇静的表情一下子就龟裂成带泪的碎片,释初攥紧了她差些也毁了的右手,眼眶红着问为什么。

顾鸳咬唇。

因为她失约了,拖了很久,总睡不安稳,所以要补回来。

但这是她与兰的故事,她不想说给谁听,也没这个必要。

顾鸳想摆手表示没事,手却抽不回来,只好傻笑,有些不知所措,她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她生长的环境没有教给她,所谓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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