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虚的偷偷瞟了眼少年。
盛长安摇摇头,捧起柳苏的脸,拿开她的手,轻叹,“所以说你蠢,捂嘴也没用。我早就知道了。”
“那你怎么不戳穿我?”
柳苏近距离的望着他,眼神愈发迷蒙。
以她的骄傲,只要他说出口,她一定不会再赖着她,她性子是野了点霸道了点,可这份担当她还是不差的。
盛长安静静望着少女眼睛里的无尽星空,笑了,慢慢贴近她的唇。
“谁知道呢,可能我当时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就眼瞎了吧。”
她,你找到了?
这个中秋,顾鸳过的十分平淡。
照例给家人打电话汇报近况,然后笑几声说几个问句再表示一下自己没有拖累班级排名云云,完美结束。
挂了电话的顾鸳有种莫名想倾身谢幕来一段演说词的冲动。
再是访友。
释初在电话里的心情有些不好,她没多想,然后给冯漾打过去,显示正在通话中,她也就没坚持,而是改发了条短信。表明自己的在意。
顾鸳瞟一眼书桌,端起瓷制花瓶,换了水,坐下来盯着那一株两朵双生葵,神游了一会儿,就下楼敲了宁染的房门。
宁染高二,差班,学校直接给放了一天的假。
门内没有回应。
顾鸳手指顿了顿,还是义无反顾的敲在了门上方正中心的机器猫挂历的那一格用红色彩笔画了个粗重圆圈的“十五”繁体数字上。
这个挂历是宁卿从台湾买来的,农历日历,麻绳木板刻着繁体汉字,只是每个月份那一页的上方绘有机器猫的彩图,十分精致。
本来宁卿答应了中秋是要回来的,顺道参加宁染的家长会,有事情被耽搁来不了,这让一早就期盼以待的宁染一下子红了眼眶,摔了手机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了。
至于卓尔,宁卿耳提面命,不许她和宁染再去联系,只说等过了这阵再看。
再看?
这个词很奇怪,但这样也好,省得她再故作姿态,疲于应付。
想不通也就不想了,但有一点,这傲娇也是有限度的吧,又不是她锁着宁卿不让回来的,有必要把自己一关就一天吗,会自闭的好不好!
也不知道他小小年纪哪来这么大脾气。
顾鸳简直心累,月饼是她辛辛苦苦去实验那边的糕点市场专门买来的,好歹给个面子好不哩?
“宁染,天都快黑了,你早上中午都没吃饭,要不下来吃个月饼啊?”
“你不是喜欢红豆味的吗,我这次就买了两种口味的,我是砂糖,剩下的就全是你的了,怎么样,心动不如行动,我是说真的宁染你就出来吧,你这几天好不容易生活作息规律了点就又成了这副样子,喂,你听见没有?宁染!”
这最后一句的音量,顾鸳相信,就是宁染把头蒙在被子里睡着了也会被吓醒。
可是门依然没有打开。
顾鸳一下子来了气,走回房间拿了钥匙下楼直接把门给打开了。
这是宁卿留给她的备用钥匙,防的就是这种突发状况。
屋子封闭的太久,窗帘整个的拉上了,黑而暗,满满的憋闷感。
顾鸳一脚踏进门,一下子不适应陡然变暗的光线于是摸索着打开了门边的灯。
走进去。
被子隆起混乱,她走过去,站了站,踢了一脚被子,轻声试探着说了声,“宁染?”
“你怎么进来的?”
声音从背后传过来,顾鸳转头,一眼就看到宁染撩开了阳台帷幕走进来,手指间夹着的那根抽了一半的烟。
“你抽烟?”
顾鸳皱眉,鼻腔里都是从帷幕后面扑进来的难忍的烟草气息。
“你怎么进来的?”
宁染又说了一遍,但他没走过来,就以一种十分阴郁的眼神盯着她看。
知道他不得到答案不会罢休,顾鸳扬了扬手里的备用钥匙,眉目恢复平静,看不出情绪,“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了吧,你什时候开始抽烟的?谁教你的?”
宁染没回答,就盯着她手里的钥匙盯了十几秒,然后突然笑了起来。
这个笑在这种时候并不显得愉悦,而是一种她从来没在宁染身上见到过的那种阴冷,不属于他少年心气的冷。
顾鸳一下子惊了心,攥着钥匙就要下楼,“月饼在客厅,你等会儿下来一起吃吧,毕竟是中秋,我一个人觉得不自在。”
她已经走出了几步,跨出了房门,可她还是不可避免的听到了少年问出来的那句话。
“我姐是不是不要我了?”
等到中秋结束的第二天,她去了二中,就坐在宁染的位置上,然后一直到家长会结束,在走廊里围挤的学生里,她也没有看宁染的时候,她才不敢置信的反应过来,她错了。
宁染已经不是初见的那个鼓着包子脸说她丑八怪的中二患者了,他五官棱角逐渐分明,身高也已经到了她需要仰望的地步了,他已近成年,是思想情绪最不稳定的青春期,她却依然当他是个半幼稚儿童。
这种心态让她忽略了宁染正处于三观基本建立的最关键时期里,她对他,太过于掉以轻心了。
顾鸳有些颤抖的给宁染打电话,关机,怎么都是关机,她站在走廊里,一时之间有些不知道往哪里走,她也不知道回去之后该怎么跟宁卿说明宁染的情况。
家长会上,班主任把学生的成绩课勤一一在多媒体上放出来,然后做出解说,宁染是班主任列出来的几个重点批评对象之一。
而作为宁染家长参与的顾鸳,则站起来,与另外两个面目羞红的家长一起,承受了各种明嘲暗讽的口水与视线。
没感觉到羞愧,只是怅然,原来宁染的状态已经这么糟糕了,可她和宁卿居然都不知道。
是她们把宁染想的太乖了,还是说,她们都太理所当然,自以为是?
迟到早退,逃课缺勤,缺考交空白卷,与一些不安分学习的学生一起把这叛逆放纵的青春进行到底。
顾鸳捏紧了手机,在教室外想了很久,还是转身又走了回去。
伤痛的来源是忍受。
一经爆发,内心的阴暗与罪恶会完全呈现于人前,往往以血腥残酷结束。
躺在留有白日余温的水泥地面上,宁染睁着一只眼望着暗无星辰的夜空,想骂句天操声地也做不到。
嘴巴里牙齿松动,一张嘴就想吐血。
肩膀上挨了一钢棍,骨头肯定都错位了,腰上腿上各挨了几脚,都是实打实的痛,左边的眼窝也稍稍青紫一片,肿的根本睁不开眼。
满鼻子的血腥气。
身边躺着的全是哎呦哎呦的在叫唤,声音难听又恶心,手机已经废掉了,被人一锤子报废进了二中后门那条污水沟里。
他不用想也知道,家里那个丑八怪一定给他打了很多个电话,然后以为他是故意没接,一心想着打游戏,懒得搭理,嫌弃她烦。
其实她也不是有多想打给他,就是受人所托,更多的是责任。
他知道。
她会给补习班或者班主任打电话询问他的近况,会注意他的饮食,会每晚下楼来看他是不是在恰当时间进入了休息,然后给他盖被子,关了台灯带门出去,一如宁卿曾经做的那样。
但她姓顾鸳,不姓宁,不是他一母同胞的姐姐。亲疏有别。
只大他一个年级,还没有他高,根本没有管教她的资格。
同样,他也不需要这份管教。
宁染想了很多,越想越烦,就爬起来,边痛的直抽气,边抓起对方领头男生的衣领,近着脸狠声道,“以后把嘴巴放干净点!要再让我听见‘有生的没养的’这句话,见你一次我打你一次!”
他扔开一地的人往后走,穿过青江公园找了家医铺子处理外伤,出来时忽然反应过来自己校服多了很多拳脚印子,还有不少的血迹,皱着眉头拐进了艺术街,换了衣服,再把校服送到了干洗店,路过一家旋转火锅店,又走到店后重建的商业楼工地。
那里有一个洗手池,他洗脸顺带撸了一把头发,表情不愉的走向青中的那片古老住宅区。
宁宅院子门口,宁染才跨进去几步,抬头一看,脚步顿了顿,咬着牙面无表情的就要错身往楼上走。
顾鸳不知道等了多久,就坐在葡萄架樱树下的一把木椅沙发里,点着旧台灯,翻着书,听见动响就抬了脸往院门口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