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去你家。”
来人很是蛮横,大热天的裹着件到小腿的深色风衣,披头散发的像个鬼,就是光天化日裸露在视线之中的那双脚有些碍眼。
“你怎么不穿鞋子?”
顾鸳皱眉,她看到蒋妍脚底边的血口子了,应该是路边碎石一类的割开的。
“忘了。”
“你别跟我说你是一路走过来的?”
“嗯,脚疼。”
“你还真是——”
蒋妍这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无赖模样让顾鸳脑壳都在晕痛,她拧着眉想要骂人又不知道到底该骂谁。
借着行李箱的重力,顾鸳让自己站稳了,深吸口气,放开行李箱转身就要上楼,听到动静回头轻说了句,“别跟上来,我先去给你拿拖鞋,然后带你上去洗脚,你在这里等我。”
“我可以穿你的鞋跟你一起上去。”
蒋妍不但没等,还又往前走了两步,眼眶泛红。
顾鸳回头瞪着她,硬是看不出来眼前少女是真哭是假哭,但脚底的伤做不了假。
她面色几度变换,最后还是认命般蹲了下来,解开白色帆布鞋带,穿着船袜站在大理石台阶上。
裸露出左脚上系着的红绳,与那脚踝肤色很是相衬,说不出的好看。
“抬脚。”
她蹲跪在蒋妍跟前,把鞋带拉松了些,一只脚一只脚的把鞋给她穿好,不大不小,竟然还很合尺寸。
顾鸳有点惊讶。
蒋妍却觉得理当如此才对,但她现在在装可怜博取同情,开心不适合放在脸上,只好在隐秘的动了动帆布鞋里愉悦的脚趾头。
“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上去给你拿双软一点的拖鞋不要,非要穿我的,硬邦邦的,你就是要受疼走这一遭是不是,平常我怎么就看不出来你有这份自虐倾向呢。”
顾鸳吐槽着扶蒋妍上楼,洗脚,找到宁卿留给她的医药箱子,消毒,清理伤口,贴好OK绷,期间蒋妍倒是一直乖得很,就这么痛不还手说不还口的,任她施为。
后脚跟有一处应该是踩了碎玻璃,伤口比较深,几颗石粒嵌进了肉里,取下来的时候伤口还在冒血,问痛不痛,只说没感觉。
“好了我们就走吧,我记得你家是在西河街,坐客车回去的。”
“你还知道的真多,找了多少个探子潜伏我身边了你?”
“就我一个。”
蒋妍厚脸皮笑着就要顾鸳搀扶,之前还能正常走的,现在一处理好伤口就矫情上了,一瘸一拐的就要往顾鸳身上倒。
“你等一下,到我家的客车有好几趟,急什么,你先把衣服换了,穿我的,这大夏天的穿风衣,你都不热吗?”
“我不热,顾鸳,我们还是先走吧,晚了我怕有人反悔就走不了了。”
“什么反悔,呃,你扯我衣服做什么?”
“那个。”
“哪个?”
“那个……向日葵?”
顾鸳这才看到蒋妍指着的鲜活花木,笑着点点头,“对啊,医院里你送的嘛,你也奇怪吧,这么多天了花还开得这么好,别说其他了,先换衣服吧,还有头发也要绑起来,不然干脆洗个澡也行,把身上擦一擦,别碰到伤脚就行了。”
蒋妍揪着自己的风衣领口,垂下了脸,“不换了,我们快点走吧。”
顾鸳一脸懵怔,“这么急做甚,有恶鬼追你啊?”
蒋妍还是低着头,“嗯,恶鬼——”
“你——算了,随你吧,也不知道我上辈子是杀人盈野白骨不绝了还是罪大恶极祸害苍生了今生才能摊上你这么个妖孽!出门带钱了没?”
“没。”
“手机呢?”
“没。”
“那你告诉我你到底带了什么出来?”
“我啊,有我还不够啊,顾鸳,做人不能这么贪心。”
“……”
客车汽运站里,前面走了两趟到西河的客车顾鸳都没上去,蒋妍抗议,以为是她反悔不想带她走了。
顾鸳简直懒得再解释了。
“挤。伤。”
“原来你还是担心我的嘛,我就知道你不会这么无情,对了,那些人总往我们这边看做什么,被我的美貌惊到了?”
顾鸳翻白眼不回答,惊到个鬼,满大街全是露胳膊露腿的,就她一个风衣大侠,手里还抱着盆向日葵,形象跟要打家劫舍的信教的□□一样,保不齐就是精神病院正在通缉的在逃犯,不看她看谁!
车上的时候,外公打了电话来,问这么晚了怎么还没到,早间买了土豆回来,外婆准备晚饭时炸土豆丸子。
顾鸳说收拾东西晚了,很快就要上车了,等快到的时候再打回去。
外公外婆年纪大了,虽然都有智能手机也有微信,可还是不习惯用。
最后,她顺带提了一下,说要带一个同学回家住家住几天。
许是蒋妍的造型太奇特,外公来车站接她们两个人的时候,硬是问了几遍蒋妍是不是真是她的同学。
好在蒋妍的礼貌让人无可挑剔,又长了张超脱世俗的脸,外公总算信了她添油加醋给出的所谓至交好友绝世闺蜜这套俗烂的说辞。
可是一到晚间,上楼睡觉的时候,蒋妍穿着顾鸳的冬季卡通睡衣,抱着花瘸着腿蹦着敲了隔壁顾鸳的房门,笑得灿烂,“我要和你睡。”
一下子原形毕露。
顾鸳靠着原色木门扶额,“你脚上有伤,一个人睡好一点,不然晚上我不小心碰到了怎么办?”
“我就想和你睡,你就给个痛快话,给睡不给睡吧!”
这样的恶霸模样,这样纯真娇美的一张脸,顾鸳表示接受不来,可她愣神的时候,蒋妍已经挤进去霸占了大半张床了。
她把花摆在了床头木柜上,“把空调开低点,我热。”
语气娇软,像是吩咐家中女仆一般的自然随意,又像是下意识放纵自我的撒娇。
所以就赖在浴室死活不出来,非得折腾着,等她翻箱倒柜找出套过冬的棉绒睡衣才肯把浴室让出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顾鸳默默进去,把温度调低,把床头自己一贯用的紫罗兰素色空调被放到蒋妍脚边。
“我睡地上吧,地上凉,为了你的脚着想你就乖乖躺在床上盖被子睡好,别闹腾了行吧,明天我带你去菜园里玩。”
在木板地上铺了凉席厚被子,关了灯,顾鸳闭上了眼睛。
“你不跟我睡只是因为担心我脚伤?”
“不止。”
“那还有呢?”
“我不大习惯睡觉的时候跟人有接触。”
“我又不是男生。”
“知道,不然,我不会带你回我外婆家,更别说跟你在同一个房间睡。”
“顾鸳,你外公外婆很好,很和善,我喜欢他们。”
“嗯。”废话。
“我也想有外公外婆,诶,我们晚上吃的那个外酥里嫩的那个是什么,跟太阳一样的很漂亮,回去我也让阿姨做一样的,那个味道我很喜欢。”
“嗯,你的手……”
“什么?”
“刚给你送衣服看见你手上有淤青,像是——”
“磕到了。”
云淡风轻。
“嗯。”
像是鞭子痕迹,不止一处。
顾鸳放缓了呼吸,慢慢进入睡眠。
清脆碧绿的菜园子,田垄交错的稻田,满塘的荷叶莲花莲蓬,放眼望去直达远山的渺渺水塘,有白鹭涉水飞起,展翅扎进无尽的蓝白远空。
外公去田地浇水了,外婆在给菜园子锄草。
顾鸳摘了菜园里才长到手掌大小的脆嫩青瓜,在荷塘里过了两遍水,给了行动不便的蒋妍一个,自己咬着一个坐在了土坡上,给她讲幼时自己把未长成的西瓜当皮球摘了个干净的趣事。
然后,两人沿着水塘散步,一个慢悠悠走着,一个踉踉跄跄的跟着,还非不让人扶。
顾鸳摘了荷叶,摇晃中间晶莹碧透的水珠,给两人遮太阳。
至于荷花,蒋妍只在公园还有市场鲜品区见过被折断的,第一次可以这么近在眼前的自由采摘,开心的伸出一只手就被顾鸳拍开了。
“荷叶莲蓬可以,荷花还没长成,不可以。”
顾鸳赤脚踩着荷塘尽头的小溪里,踏着泥土小路往家走,蒋妍只能干看着,无可奈何。
一天,两人都是午后洗了澡披头散发躺在藤椅上,嚼着黄瓜看着天,有一声没一声的胡乱说着话。
来了两辆车,黑色的流利线条,出来个黑衣青年,走近躬身,请蒋妍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