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所有的身体应激性状况通通都见了鬼,不颤栗,不反胃,没有心恶将呕的欲望。
这不正常。
顾鸳迷茫了。
药铺里,等少年背人离开了,女人才问穆老,“他……周公子为什么不让我们告诉顾鸳她的病情因由,穆老,医者仁心解惑,这不是与我们的为医之道不符么?”
穆老摇头,面色凝重,“那是曼陀罗迷香,那丫头是遭人贩子惦记了,因缘际会,有周家小子在,出不了大事。”
“青鹭这里……”女人迟疑了一下,“也不安宁了?”
穆老哼一声,“哪里有真正安宁的地方,还不都是人闹的,等这边事了,你就随我一起去德国吧,毕竟是老友相托,不得不走上一遭了。”
这边,少年并没有带顾鸳回学校,而是背她去了青湖水桥那里,在桃花林深处木椅上,放下了她。
“想问什么?”
少年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桃林尽头的虚无处,再把视线转投至她脚腕下的绣花鞋,淡淡一笑。
顾鸳不大自在的缩了缩脚,犹疑不定,“我觉得,我刚刚……”
“顾小姐,在开口之前,我必须要告诉你一点。”
“嗯?”
少年转眸来看她,神情淡漠,“这世界,可远比你看到的要危险的多。”
沉寂。
顾鸳静默着苍白的脸,问,“你不希望我知道?”忽地又笑了,“有什么呢,不过是人心,不过是道路以目的恶行。”
声音轻的像在自言自语。
顾鸳自然没有再问下去,她踢开了绣花鞋,赤脚踩在季晚将谢的桃林间,来回走了几遭。
少年立在一旁,看着,不言语。
空气有些冷,她却好似无感。
临了,顾鸳穿好鞋,转过来脸,笑得清浅秀致,美好莫名。
她看向他,语气有些无赖,神态却是无辜,“我现在走不了,这边又没车,只能麻烦你了。”
她像是失忆了,脸上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异样来。
等他倾身半蹲下来,顾鸳自然伏于少年背上,双手轻揽住少年脖颈,轻声的哼着歌,心情也是极好的样子。
少年鼻息间全然是少女身上那股不知名的草木香气,耳边是少女软而悠扬的瓷质嗓音。
脖颈间肌肤相触,少女柔软头发轻抚过脸颊,眼眸里撞入少女绣花鞋间刺有的天宫月兔。
深深浅浅,蠢蠢欲动。
她应该直视的
这天晚上,顾鸳去了实验,和释初一起,睡在了她寝室。
就算是睡同床,两个人也隔着些距离,因为顾鸳不习惯,在入眠的时候有被触碰的束缚感。
第二天午后,顾鸳送了释初回校,在实验中学校门口车站等了一会儿,就这么如革命女学生一般的表情肃穆,步行回了青中。
她走了近两个小时,思绪放空,眼神空洞,直到一辆黑色的迈巴赫停在了她身旁。
后座车窗摇下来,露出蒋妍清纯绝艳的青春至美的脸。
她没有如约,而是提前一天,截下了顾鸳。
山水天下。
青鹭县的地价最贵房价最离谱的顶级住宅区。
车到了小区门口,漆金的黑色金属门感应而开,门边的电子仪器自然响起一道甜美的女声,“车号沪B**的车主,欢迎回家。”
这一路,顾鸳都很沉默的在出神,蒋妍却是笑着,一直看着她。
进了别墅,蒋妍提醒她换拖鞋的时候,顾鸳才恍然惊醒。
她好像来过这里。
蒋妍的笑只是诱因,真正引至她走进来的,是那种未知,仿若蠢蠢欲动的情愫,使她不安,使她期待莫名。
而这一瞬间的画面熟悉感也就自然被忽略。
她渴望被引诱。
蒋妍没有让仆人跟随,而是自己领着她进去。
走廊并不长,墙壁也不如她想像那样黝暗,能轻易勾动人内心的阴暗面。而是暖如阳光的橙醺色。
唯一奇怪的是,墙壁上挂满了向日葵的油画。
一楼楼梯转角过去的尽头,是一间被单独隔出来的舞蹈室,打通了几面,空间充足,有一正面墙的镜子,右侧摆放着各式各样的乐器。
箜篌只是其中之一,形态玲珑优美,远不如中间那架纯白色钢琴来得显眼。
蒋妍换好了舞蹈服走过来,荷粉色的,系带修身,整个人都是娇艳艳的,透着不收敛的诱惑风情。
顾鸳却看得皱眉,“你不适合这个颜色。”
这是真话,她总觉得这副模样的蒋妍有些说不出来的怪异,拉低品格,媚俗轻佻。
那件衣服、那个颜色根本配不上这个瑰姿妍丽的少女。
有种玷污感。
“你适合红色。”
夺目的、鲜艳热烈似血的颜色。
“感觉出来了?”蒋妍笑了,粉透指尖轻扯了扯手臂处的一字领领口,唇角似有讽刺溢出,“这么恶心的颜色。”
她看着顾鸳,忽然就拍了拍手掌,笑得恣意妖娆无匹,“要是穿这样的衣服弹箜篌给你看,我都觉得羞耻。”
她只是来了兴致,想穿给顾鸳看,难明缘由。
蒋妍很快披了一身暗红色薄纱出来,眉心似点朱砂,动人心魄。
“这一曲《陌上花》,我学了很久,总是觉得差在了哪里,不过今天有你在,我应该就完整了。”
“顾鸳,我的时间不多,虽然已经与顾别秋说过了,但他还是不希望我与别人来往。”
“趁这次机会,你一定要好好的,听清楚啊。”
一曲箜篌,少女侧坐于一隅,半低着头,那样认真的拨动琴弦,静默神情里,绢红纱衣轻扬,如此出尘离世,好似古老世家教养出来的贵女端庄。
明善其身,箜篌引。
这不像她。
或者说,这是她皮囊里的另一个她?
顾鸳再一次出神了。
临走,舞蹈室储物台上的粉红色外壳的手机响了起来。
蒋妍走过去一看,挂断,与顾鸳笑语,“最近碰见一个蠢货,不知道从哪里得来了我的号码,唔,连眼前的是人是鬼都认不出来就撞上来了,烦人的很。”
顾鸳没多在意。
回去之后,她从床头拿过书来,抽了书签趴在床边翻看。
是东野圭吾的《白夜行》,她出门都会随箱随书包携带的特别存在。
看这书时,她的心总能最迅速的恢复冷静。
后来她想,斯嘉丽有她的白瑞德,雪穗有她的亮司,可她的天空里一直是黑夜,没有太阳。
她已经习惯了,不祈求救赎,也就不需要被宽恕。
文化节最后一天,宁卿说要来一次火锅聚餐,只有她一对姐弟,顾鸳,小青,还有卓尔三个。
半下午的时候她就和宁卿去了城北最大的一处海鲜市场,买水煮鱼的材料。
宁卿不常下厨,因为卓父给她和宁染请了一个做饭的阿姨,负责日常饮食和一定空间的清理。
只是避讳着主人家的作息时间,因此顾鸳很少看见这个人。
宁卿在一家海鲜店里挑了一条草鱼,鱼从水箱里捞出来还活蹦乱跳的,被店主往地上拍了几下,不动了。
鲜血迸溅。
顾鸳下意识偏了头,忽然愣住。她应该直视的。
到了晚上,宁宅里就热闹了。
宁染和冯旭释一绅在客厅抢那唯一的大屏幕想玩游戏,他们一个喜欢打王者,一个喜欢绝地求生,争执不下。
小青在摆果盘,厨房里,顾鸳在切菜,卓尔兴致来了非把宁卿赶到客厅,自己择菜。
宁卿哭笑不得,去了客厅立即就把宁染三个赶到一边去了,自己忙忙碌碌的找影碟看。
几个青春年少的人儿聚在一起,打闹笑语,很让人心安。
顾鸳并不大熟悉这种陌生的感觉,恍惚间切到了手,很浅的一层,连皮带肉,一下子掉在了木制砧板上。
血涌成珠。
她愣了愣,就近看了看冒血的食指,很自然的在厨房柜子里拿出了创口贴,擦拭,包裹。
卓尔背对着她,没看见。
后来,她想,影视剧里的女孩受了伤,男主人公总会第一时间给予关怀和心疼的眼神,大概是因为看到伤口的第一反应是叫唤一声“啊!”
有所惊动,故事才有后续。
可她的反应总是迟钝,总要先在眼睛里落实情况,再由手部的皮肤神经到大脑慢吞吞的走一遍,才能确定的明白过来,她受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