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她之名(108)

“你――”

她想说什么,却一下子哽住了。

像是喉咙里卡着一口浓痰,咽不下去吐不出来,只鼻尖处泛着股犯恶心,偏偏又呕不出话来,只好猛地弯下腰,拍着胸口一阵剧烈咳嗽。

蒋妍只冷冷看着,嘴角笑意更甚。

青江公园。

两人走过幽静石阶,穿过腥密林木,迎着乱草来至那块方石处。

头上是蓝的天白的云,脚下是重重垒垒的烈士墓,远处有江河湖泊,近了有人间烟火。

这绝好的密谈之地。

蒋妍观察着,似也是满意的样子,撩起纱裙优雅的坐在了方石之上,脚下无遮,背后是如此美好的天地景象。

蒋妍闭目,仰头撑在方石上,沐浴天光般的微笑着。

顾鸳则是破罐子破摔,也上了方石,只是她与蒋妍逆向而坐,脚悬在断壁虚空,雾拢眸色包裹无尽暗黑沉默的烈士墓碑。

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在这短短的,又似永生的静默里。

最终,蒋妍给出了她定制的游戏方式――

“我问,你答。”

“可以。”顾鸳平静接受。

“发誓。你说的一定是你记忆里的真实发生过的。”

蒋妍加上了游戏前提。

“一起发吧,你必须保证你问的只是我的事情,有些其他人的,你问了,我也不会回答你。”

“可以。”

蒋妍好似无所谓,依旧仰面朝天,懒懒散散。

“其他人的就算了,我想问也无处可问,因为日记里你就算写到一些,也从来没提到过任何人的名字,都是以‘她’代替。呵。喜欢乌龟和藏红披帛的那个她,想要水葬的那个她,笑起来像空谷幽兰的那个她,希望有一双翅膀飞上天堂的那个她,安于现实不再做骑士梦的那个她,你心里藏着的那个她……”

“你过界了。”

顾鸳神色淡漠,眼睛里依然没有生气发怒的情绪,雾蒙蒙暗拢,像原始林野昏暮的孤灯。

“哈~”

蒋妍笑了,闭着眼睛说,“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就觉得,一个人怎么能长得这么过分的善良,偏偏眼睛里头全是妖气,奇怪的厉害,我当时就想啊,这么一种特别的存在要得是怎么得天独厚的生长条件,可如果直接找人调查,那就太无趣了,所以啊,我要亲自动手,接近你,逼迫你,我要掰开你的五脏六腑看看,你到底是怎么一个不一样法。现在,我看到了。”

“看到什么了?”

“我看到——”

她忽然睁开了眼睛,没有再说下去,而是睨着不远处青山最瞩目的,那高高在上的古式楼阁高塔,笑的恣意。

“发誓的话,嗯,我想想看,对我来说最残忍可怕的誓言应该就是……死的时候,不能按我想好的时间去死。而且绝对不躺棺材,活着就够不痛快了,死了可不能还被拘着,还有就是如果意外去世的话,躯壳一定要烧成灰烬,要是留着埋进了土里被虫子什么的吃掉,我一定会恶心的从里面爬出来掐死做这个决定的人。”

“所以啊,如果我所问之事涉及他人呢,那我就寿终正寝,棺木裹身,入土为安,世界太平。”

蒋妍伸出正中三根手指,指天发誓,语调懒散。

顾鸳也不理会她未说完的前言,安安然将自己的腹稿说出。

“同理,如果我告诉你的有一丝虚假,那就诅咒我生生世世受今生相同之磨难,循环往复,不得超脱。”

因众生故,吾愿潽而渡之。

这是她极喜欢的一句话,从不说出口,单在心里头时不时默念着,虔诚赞颂。

所以时至今日,有此局面,她并不觉得难堪,甚至暗暗有些莫名其妙的欢喜,只是还不大习惯,有人这样蛮横插足她的隐秘。

说到底,她还是太孤独了些。

来了个蒋妍,她不奢望能把这游戏玩个旗鼓相当,但至少也不该是惨淡收场,而是要尽量多来几个回合,波澜曲折。

不然,蒋妍这个游戏制定者弯弯绕绕搞了这么盛大的前戏,岂不是要觉得太顺利太过丝毫没挑战性,又哪里来的乐趣可言?

她兀自想着,却久久未听见身后有声音传来,觉得疑惑,转头去看,却是蒋妍已下了方石,正待拨开乱草离去的绯色背影。

“蒋妍?”

顾鸳有些不明所以。

此间情势突转直下,实在诡异,未免遗祸无穷,由不得她不出声,只愿把前尘纠葛了结在今时今日,莫再折腾下去了。

她已经没有心力去应付。

蒋妍没回头,语气依旧懒懒散散的,显着轻佻,“看你这副视死如归的讨厌样子,一定是有备而来,只想着便无趣死了,你来这里不就是想要回你的日记本么,在这里等着就是了。”

“什么?”

“我既然知道了你的过往,作为交换,也应该告诉你关于我的。我之前不是加了你微信吗,等会儿我们开视频,静音,你可以拒接,可你就不想看看自己在日记里写的一些预感,会不会真是一种现实么?”

蒋妍转头,绯衣袅袅立在日渐西斜的秋风里,笑得倾城又倾国。交换

因为顾别秋的缘故,她手机里从来没有任何的交友软件,然后有一天顾鸳无意间提了一句,她就瞒着顾别秋又买了部手机,申请了微信账号,里面除了微信本机,就只有顾鸳这一个好友。

但是这么段时间过去了,两个人还从来没有真的用过微信交流,都是直接打电话的,或者面谈。

直至今日。

“到时候,你记得把自己的摄像头调转一下,别对着自己,知道你看着是一回事,看到你看着又是另一回事了……till it happens to you,you don't know how it feels,你很喜欢Ladygaga啊。”

到了最后,蒋妍竟是半玩笑的说了这么一段话。

顾鸳完全笑不出来,她握着手机的指尖微微颤动,默默地侧望着蒋妍的离开,脑海中一片风雨飘摇。

她想起前几天做的那个梦,没了日记本,她就随手把几个关键词记在了便利贴上,写好日期,等拿回了日记本再补上。

梦中无悲喜。

只一个空旷的空间,不知道是哪里。

她坐在地上抱着一方木门,漆红色,低头用指甲油一遍一遍的来回涂抹,手掌下面有一块污渍,蜿蜒点滴,比木门更沉重的红,不知道是什么。

画面一转,是高一课堂,蒋妍在讲台上做自我介绍,朝她笑得如裹糖□□,教室里突然空了,只剩下她们两个人。

她们站在齐脖颈的水里,看不到岸,但知道是个湖,幽绿色的湖。

蒋妍颈上系着繁复的醺紫色藤蔓,站在对面,柔柔的笑。

她把那副绘画卷轴递到她手里,说,顾鸳,我要把我最为珍贵的东西送给你。

画打开了,是一片湖,湖里站着一个人。

蓝紫一团,朦胧不深切,她却一眼认出来,惊惧的睁开了眼睛。

虚虚实实,令她一度想把放在书柜架子最内侧的卷轴扒拉出来,一把火给烧个干净。

那是梦魇。

烧手之患。

她眸色平静,可染了胭脂的脸颊却越来越冰冷,透过胭脂,无尽苍白。

她低头看着身上这一袭古裳袅袅,眸色无尽浮沉,恋慕的,贪婪的,欢悦的,恐惧的,厌弃的……皮肤冰凉。

她为什么要信神佛

视频聊天的提示声响振动在掌心里,顾鸳仰头望了望,摁下了绿色接听键。

然后,她就看到屏幕另一面,蒋妍木簪白裙,坐在梳妆台前如清水立荷亭亭。

露出的笑容,她之前从未在她脸上看到过。

那种沉寂的,岿然的,好似在地底埋藏千百年的骨瓷,瓶立眼前。

应该是才洗过澡,蒋妍面颈透红,她抹着一种紫色玻璃瓶装的护肤水。

瓶身小巧精致,她一边拿起一边玉柄拍抚脸颊,说,“我祖父母生于东三省军武之家,共死于二战后的动乱里,我外祖家是末代遗族,未及享荣便与国赴难,我父亲蒋文良在伊区赴职不幸蒙难,后我母亲仔妍郁积成疾病逝于台湾,我从小就一直寄养在温哥华叔父家里,直到八岁那年,我叔父破产坐牢,把我托付给他商界的好友,顾别秋,之后我就一直在上海生活。来到这里,见到你,是个意外。”

“我的时间不多,耽误了这么久,估计顾别秋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了,这一次,等不到春节了,应该是元旦左右,我就要回上海去了,回去了,就不回来了,可我还有个心愿没完成,我想了很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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