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景的眼神亮了起来,乖巧地拿过面包,“说好了!哥不许反悔!”
“呵!”裴晟淡淡笑了声,“答应你的事,哥从没反悔过。”
裴晟的确没食言,但他派了塞西尔跟着裴景,负责讲解飞行器的各种操纵方式。
裴景侧眸,显而易见,他哥只想让他看看,没打算让他操作。
他西装矜贵,调了调手上的光脑,“都出去吧,塞西尔为我讲解就可以了。”
驾驶员一愣,刚准备起身就被他抬手按住,“你留着。”
塞西尔眼底划过一道流光,为他指着蓝光指挥屏,“二公子,这是家族最先进的飞行器,速度接近光速的四分之三,可用于时空穿梭、星际旅行,我们打算把它应用到海盗贩卖生意、星际旅行团、为时空局提供技术支持。这里是它的启动系统……这里则是……”
“……您还有什么不了解的吗?”
裴景轻笑,“你讲的很清楚,但是……”他侧眸看向身后的特助,眼里划过冷漠,抬眼指着一处蓝光屏,“这里的技术常用于小型无人机,放在这里不会有问题吗?还有这里,”他指着右下角的一个极小的数据,“这是不是有点问题?”
塞西尔看着他,三秒后凑过来,微微倾身为他划着这些地方的运作原理,他侧身,猛然抬手把手里的东西刺进了对方的脖子。
驾驶员惊地睁大了眼睛,默默地按着下巴转了回去,死死地盯着操纵台。
“二公子……你……”
塞西尔捂着脖子退了一步,眼前一阵眩晕,他半跪在地强撑着,“你还想去找那个远古人?家主会伤心的!他那么爱你……你怎么忍心……”
眼前终究被黑暗吞噬,他一头栽到了地上。
裴景垂眸看着他,眼睫颤了一下,转身吩咐驾驶员,“启动飞行器,寻找这个星球。”他念出一串坐标,见驾驶员启动,弯腰把塞西尔拖到一边,扔进了修养仓。
无论如何,这位特助要是死了的话,大哥也会伤心的。
……哥哥也真是会给自己出难题,偏偏要永远都不可能会从他这里得到的东西,但凡是别的,他也就给了。
明朗的阳光下,一个家臣走到轮椅青年身边,恭敬弯腰,“家主,飞行器已经启动,目的坐标是远古时空的地球。”
裴晟抬起咖啡杯,遮住了眉目的暗,骨瓷杯与小碟相碰发出清脆的声音,他把杯子递到一侧,家臣恭敬从他手里接过,听他说,“只有小景亲眼看到那个人的死亡,那个人在他精神上留下的烙印才会消失。”他轻笑,“不是吗?”
家臣半跪在地,以手抚心,“家主英明,二公子一定会想明白,彻底接受您的。”
“但愿。”裴晟看着桌上的光脑,轻轻笑了一声。
驾驶员的技术非常好,虫洞跃迁极大的缩短了所用时间,他们在短短三个小时内就到达了远古地球,裴景遥遥看见那颗蓝色星球在墨蓝色的宇宙中逐渐清晰,所谓近乡情怯,他不由得直起了身子,紧张从心脏挤压出来,蔓延全身。
三十二年了,文若现在还活着吗?又是什么模样呢?
驾驶员看了他一眼,忍不住询问,“二公子,您这样出来,家主会生气的吧?”
“无妨。”裴景看着越来越近的星球,“办完这件事,我会向他道歉的。”
那家主想要什么,你有考虑过吗?!
驾驶员是裴晟的亲信,对这些年里裴晟的深情了解颇深,这时候看见他这样心系那个远古人,简直怒火中烧,他握紧操纵杆,猛然下按,又猛然上提。
裴景被飞行器的惯力死死拍在座椅上,被晃的有些头晕目眩,等反应过来的时候,飞行器已经稳稳地落在了一片树林里。
驾驶员停好飞行器,眼神不善地盯着操纵屏,“二公子,我们已经降落在洛阳城郊外了。”
裴景平复了好一会翻滚的胃,解开安全带,缓步走到他身边,猝不及防地把一个针管插进了他的脖子,等人晕倒才缓缓退开, “那就睡一会吧!”
他活动了一下身体,从包里找出一身长袍换上,走到舱门,深吸一口气,按下了开舱的按钮,抬步往洛阳城走去。
第43章 天人相隔
今日卯时,荀攸依约到武安侯府接自己叔父,他们两人均已告老,再去趟兖州见见故人,便可回颍川颐养天年。
“叔父呢?”他询问荀彧侍从。
侍从拱手,“昨夜主公说不让我等去打扰,我等也不敢进去,这会还在主卧呢。”
荀攸颔首,拄杖走到主卧外,轻轻敲了敲门,“叔父,攸来迎你回府。”
半晌无人应答,他心里泛上不详的预感,再次敲了敲门,声音有些发颤,“已至卯时,叔父起了吗?”
无人应答。
荀攸颤抖拱袖,“攸失礼了。”
他推开门进了主卧,绕过屏风,见床帏仍然放着,缓缓靠近,拉开了那层罗帐,露出里面面色发白的人。
“叔父?”他试探着叫人,伸手探了探鼻息,大惊退了一步,被侍从扶住,泣而下跪,“叔父!”
人被运回荀府,放入棺木,府邸挂起白幔,设灵堂,拜祭之人来往不绝。
君子一生洁身自好,用情至深,无伴终老,无后而绝,到最后只有一个侄子和两个侄孙为其守灵,时人莫不叹息痛惜,百姓感念他的许多仁政,自发为他守孝,士子们怀念他的高尚,也为其吊唁。
刘协也亲自前来吊唁,他如今也人到中年,深切领会到了荀彧用情至深,安抚着苍老的荀攸,“逝者已矣……”他不忍地侧眸,无意识扫过大堂门口,拍着荀攸的手,“卿且节哀……”
他的话音消失了,难以置信地再度转身看着大堂门口,喃喃道,“武安侯?!”
荀攸一愣,随他看去,怔愣原地。
这人如同当年一般,一丝都没有变。
泪水无声滑落,他痛苦地闭了眼,心底涌上一股怨恨,既然回来,为何不早些?!哪怕早一天都好啊!叔父也不至于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含恨而终!
脑子好像被什么东西糊住一样,裴景不知道自己怎么迈进这个挂满白幔的府邸的,他还尚且带了一丝期待,或许是文若娶了妻子,妻子逝世……只要他的文若没事,就算娶妻也不是不能接受……
但是厅堂正中的灵牌击碎了他的妄想,他看着那两个熟悉至极的字,缓缓抬步向前走着,一步一步,只是被行为的惯性驱策着上前,他越过鸦雀无声的众人,越过惊异难当的刘协,走到棺木一侧,蓦地抬手掀开了棺盖。
嘭——
实木落地砸在地上的声音不容小觑,众人一震,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疯子。
当年武安侯勾搭走荀氏顶梁柱,天下人都不看好,这武安侯为人乖戾狠绝,做事不择手段,毫无下限,从上到下只有那张脸算好,纵然他不求名利,纵然他平定天下,也丝毫没有影响他恶劣的总体评价。
当年上元来客的事早已被瞒下,如今小辈不知当年事,只知道武安侯一夜消失。他们都多多少少被君子提携过,又闻君子往事,心中敬佩不已。如今,这个抛弃他们君子的武安侯堂而皇之地又回来了,刚好卡在君子逝世第一天,要说他什么都不知道谁会信?!而且刚来就掀了人棺材板,他跟荀先生是有仇吗?!
几个年轻官员当场就忍不住了,冲上去就骂了个痛快。
而被骂的人只是近乎丢了魂一般看着棺木里躺着的人。
荀攸怒,看向那几位士子,“攸知诸位对叔父维护之心,但叔父方才离世,各位便要在他灵前如此辱骂他的心上人,你等究竟是前来吊唁还是前来挑事的!”
那几位士子一噎,愧疚地垂了头。
裴景对他们的指责充耳不闻,只是坐在棺沿上,看着棺里的君子先生,他缓缓伸手探着那人鼻息,又按在那人脖颈上,往下按在胸膛上,没有呼吸,没有脉搏,没有心跳。
真的已经死了。
他无力地闭了眼,翻了个身躺在这人身边,蹭了蹭这人的脖颈,眼角缓缓滑落一滴泪,他声音轻缓近乎呢喃,“文若,为什么不多等我一天……一天就好……”
我可以用基因修复延长你的生命,但我没有办法起死回生啊!
外界的声音逐渐消失,直到荀攸起身过来,看着棺中少年,“元琢,攸知你心悲痛,但人死灯灭,无力回天。你就让叔父安心下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