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昨日刚带人赶来,还没把这里的情况摸清楚,就这么贸然离开,对客栈以后的生意大大不利。
他心里纳闷夏广安怎么一改常态,愿意在外边吃饭了?自从他奶娘回乡之后,他已经很久没见过少爷这般脸色了。
满福是从小伺候夏广安的贴身丫鬟,她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少爷,心里有许多消息急于向少爷汇报。
她把围裙解下,想立时跟夏广安上楼。
但她刚想踏上楼梯就被李林海叫住:“满福,你去码头上叫人过来,就说少爷有事情安排。”
街上路过的行人换了一批又一批,李林海议事结束的时候,怀秀正坐在刘兰香家的客厅里。
刘兰香是刘奶奶第二任丈夫的亲妹妹,只比怀秀大上几岁。
自她父母相继病逝之后,一直是刘奶奶照顾,因此她对刘奶奶的感情比对自家哥哥还要亲上几分。
但也只是只是几分。
客厅里静悄悄,只有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妈子站在门外听候差遣。
怀秀抱着怀灵,拿桌上的葡萄慢慢剥给她吃。
刘兰香拉着刘老太到她房里坐下,看着她头上花白的头发叹了口气:“嫂子,你何必又把那小孩子抱来,倒放着她亲爹娘自在快活。”
房间了点了驱蚊香,刘老太闻不惯,脑袋晕晕乎乎,她掐着虎口,语气轻柔:“你不知道,她爹娘从来不管她,我若是放任不理,她就只有被饿死的命。”
院子里种了几棵葡萄树,刘兰香的两个儿子正在葡萄架子下面用功读书,稚嫩的童声让老太太的面目柔和下来。
她再次看了一遍这房间的布局,笑了笑:“姑爷可还好?亲家公亲家母身体可好?”
刘兰香靠在软垫上,把碟子上的桂花糕递给老太太:“都好,嫂子选的人家,我自是满意的。”
刘老太闻言如坐针毡,她欲言又止,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倒是刘兰香,见她变了脸色,心生不忍,急忙拉住她的手,扯着脸笑了笑:“嫂子不必慌张,我这是真心话,以前年轻时我不懂得老夫少妻的好,现在自己当娘了,才知道嫂子的良苦用心。你看看现在,家里的老人不用我照顾,夫君对我嘘寒问暖,孩子听话又知上进,我每日里只需安排好下人的活计,衣食无忧,日子舒心得很。”
“那就好,那就好。”刘老太仔细瞧她的面色,见她原本暗黄的肤色变得白嫩,手上的老茧也已经消失,才放下心来。
房间里一时安静下来,刘兰香盯着脚底的地毯,不知在想些什么。
刘老太从怀里拿出房子的地契,放到她旁边的桌子上:“兰香,这是给你的,这些年辛苦你了。”
刘老太的第二任丈夫是个老顽固,因为刘老太没能给他生下一儿半女,所以对她时刻防备。
无论刘老太对他多么无微不至,不离不弃,他都当成是她想霸占自家房产。
再加上镇上一些看不得刘老太过好日子的长舌妇乱嚼舌根,他越发觉得刘老太居心叵测。
是以,直到他吐血而亡,他都把家里唯一值钱的东西——房子地契紧紧攥在手里。
地契上还留着当年她哥哥的喷出的血迹,已经退了颜色,只剩一抹灰。
刘兰香站起来,跪倒刘老太的脚边:“嫂子,你这是在惩罚我吗?”
这话说得牵强。
自始自终都是刘兰香自己的恶意揣测。
当年她出嫁时,听到别人议论刘老太为霸占房产,黑心把妹妹嫁给老光棍。
她便当了真。一嫁过来就对丈夫冷言冷语,对婆家百般挑剔。
无论丈夫表现出多么温和有礼,婆家多么包容体谅,她都嗤之以鼻。
直到自己放了娘,面对丈夫与前妻生的孩子,她才深刻地体会到刘老太的不容易。
但是她已经多年刻意不去看望刘老太,对她的书信也是多年没有回信。
刘兰香一拖再拖,终是没有勇气再去承认自己的错。
当年的纠纷是怎么引起的,刘老太早已经忘却。
她扶起面前这个体态丰满的少妇,像从前一样帮她把额头上的碎发拂开:“你别多想,我也是有事求你。”
“可是找房子的事?”崇州的地价可不便宜,即使她有心弥补过错,她也不敢贸然应下,打算等丈夫回来了由他定夺。
“不是,房子的事情我已经解决了。我是想托你帮我找可靠的装修师傅,把房子修整一番。”
刘老太和怀秀搬来崇州城的原因不是其他,而是刘老太在这里有一处房产。
这房产的来源颇有些传奇。
刘老太曾经收留过一个走丢的小孩子,没成想是过路的客商急于赶路把孩子落在了码头上。后面客商回来寻,十分感激她的善举,便把崇州西山寺边上的一个小院子赠给了她。
生活就是这样,刻意追求的东西不一定能得到,但是老话说的好,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
有了这个房子,刘老太一家才又有了活路。
昨天她们一下船,就雇了牛车前去查看。从城里往山上去足足走了一个时辰,好在道路平坦,怀灵没有晕车。
西山寺的名气很大,刘老太每当家里人生病都会来拜一拜,只不过每次都没能求得菩萨显灵,该走的一个也没能留下来。
她原本以为富商只是客气托辞,谁知人家说到做到,竟然真的派管家亲自把房子的地契送来,并带她去崇州办好了过户手续。
当时她因为着急回家,只在马车上匆匆看了一眼房子,隐约记得门口有株牡丹,红艳艳开着花格外漂亮。
现在过了这么多年,房子无人照看,大门已经被杂草给淹没。
刘老太连门都没进,就让车夫把她们原路拉回,找了间客栈住下。
刘兰香万万没想到自己这个老实巴交的嫂子竟然家底这般丰厚,她原先的愧疚心理立刻变得有些不是滋味。
毕竟当年自己因为嫁妆太少,被妯娌压得抬不起头,着实煎熬了一段时间。
想到这里,她把桌子上的地契收进抽屉里,也不愿多问关于她们房子的事,借口要带儿子去买书具,送刘老太她们出府了。
怀秀看了看身后关上的大门,抱起怀灵跟着刘老太走回客栈。
“姐姐,饿。”怀灵早上吃不惯这里的面食,到现在也只吃了几个葡萄。
怀秀本以为刘兰香会招待她们吃午饭,谁知她会连起码的客气都不愿意做。
“走吧,奶奶带你们去吃大餐。”
刘老太停住脚步,破天荒得带她们进了一家饭馆。
因为已经过了饭点,小店里没什么人,只有一个昏昏欲睡的小伙计靠在门口。
刘老太轻声叫了两声,伙计也没睁眼。怀秀不乐意这么耗着,生怕怀灵饿坏了肚子。她拿起柜台上的算盘,在伙计跟前摇了两下。
小伙计吓了一跳,看见几个客人都在盯着他,不好意思地笑了:“客官,想吃点什么?”
“你们这里有没有肉粥?软烂的那种?”
怀秀一直放心不下怀灵的胃,轻易不让她吃硬物。
小二点头哈腰:“有的,您看还想点些什么?只要不是酸辣重口味,我们都能做。”
刘老太觉得累,找了张靠墙的桌子坐下。她朝小二点点头:“再来一份葱香排骨,一壶老酒。”
她心里对刘兰香十分失望,她想不通为何自己费尽心思养大的孩子,一个两个的都这么冷血。
问心无愧的她,此刻对着怀秀和怀玲,有些不抱希望。
怀秀知道刘老太心情不好,却不想过问。
毕竟,因为刘老太的心软,她饱受心酸。
她抱着怀灵刚坐下,门口就进来个大汉,抱着一把二胡坐到刘老太旁边:“请问,你们是不是姓刘?”
第 11 章
小饭馆前边有个年轻妇人摆了个油炸摊子。
怀玲眼睛不错地盯着这妇人的动作,抽动鼻子。
怀秀也跟着望过去,只见她动作麻利地把红薯切厚片,在面粉糊里滚上一滚,就被扔进热油里,发出滋喇一声响。
油香四溢,姐妹两个同时咽下口水。
梅云和吴燕如坐在夏家的酒楼包厢里,望着对面的怀秀几个。
若是往常,她们两个要么是在书店里翻找店老板新进的话本,要么去城里的成衣店里转悠,看看新的流行服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