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秦雨柔眼神微微暗淡了一下,一瞬即逝,施礼转身离开了。
许久之后,一个侍卫来到萧彧的身边,附耳说了几句话。萧彧缓缓闭上了眼睛,微微昂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地呼出,他睁开眼睛,慢慢站了起来,看着宫门,眼中带着一丝阴狠,隐约间还有一丝担忧,随后转身离去。
茂密的树林寂静无声,油绿的树在官道两侧一字排开,整齐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送亲队伍出城门没多久,玄策军派来迎亲的队伍便接过了守护之职。将萧韫欢的马车团团围住,包裹在最中心,他们此次来的任务就是将长公主安全的接到邶城。看似简单的任务,却透着不安和紧张,没有人敢有一丝懈怠。
萧韫欢坐在马车中,如今已经远离皇城,他们也前行了七日,这一路风平浪静,这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好的预兆,外面只能听到车轱辘碾过路面的声音、马儿的蹄声和周围宫人侍卫的脚步声,显得那么诡异。不知为何,今日的行程十分缓慢,走了一天,竟然还未走出这片树林,黄昏的夕阳在林中高耸的树木间若隐若现,让人微微有种压抑感。
“长公主,”一位将军模样的人骑着马来到了萧韫欢的马车边,细细看来就会发现,此人正是当日酒楼上的看客,“天色已晚,今日无法赶到驿站,只能委屈长公主露宿此处,末将会加派人手保护您,您请放心。”
“多谢陈将军,有劳了。”
陈义对着萧韫欢抱拳施礼,随后抬头看了一眼部队的前后,高声喊道:“队伍停止!今日在此歇息,明日启程!”
队伍就此停了下来,萧韫欢静静地听着马车外的声音,静静地等待着夜幕的降临,她有预感,今夜注定不会平静。
日薄西山,高耸的树木,让太阳比平常更快的消失在众人的眼中,月色慢慢爬上,挂在高高的夜空中,四周一片寂静,除了柴火燃烧所发出的“噼啪”声,再也听不到别的声音,一种渗人的寂静笼罩着大地。
陈义坐在萧韫欢马车边的火堆后面,一柄长剑紧紧地握在手中,眼睛时刻观察着周围的动向,这林中让他觉得很不安。
“将军辛苦了,来喝点儿水吧,您守着长公主这么久也累了。”
陈义抬头盯着走过来的宫女,微微皱眉:“多谢,本将自己有。”
宫女却并不打算放弃,含笑接着说道:“将军不必紧张,那我送水给长公主吧,她这么久也渴了。”
陈义微微一愣,有些犹豫,却听到萧韫欢在马车内淡淡地说道:“本宫不渴,你去把本宫的贴身婢女燕儿找来。”
宫女低垂下头,眼中闪过一丝阴狠,口中答着“唯”,却迟迟不愿离开。
陈义见宫女竟然没有半点儿离开的意思,觉得有问题,正打算呵斥,却忽然听到此起彼伏的哀号声,紧接着便是一阵骚乱声,霎时间,尖叫声和兵器碰撞的声音混在了一起,他微微一愣,连忙大声询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一个守卫急匆匆地跑过来,对着陈义说道:“将军!不好了!好多人不知为何口吐鲜血而亡,同时,涌出无数黑衣人,我们现在死伤惨重!”
陈义眉头微皱,突然反应过来,转头看着刚刚的宫女,大声呵斥道:“你是来下毒的!”
宫女突然从怀中抽出一把匕首对准陈义刺去,陈义猝不及防被刺中,连忙一掌将她推开,迅速拔出手中的剑将宫女一剑刺死。
“陈将军,发生了什么事?”萧韫欢没有错过外面的声音,她一直在注意,心中顿时觉得大事不好,连忙急声问道。
“长公主,我们中埋伏了,他们混在我们的人中,下毒害我们,”陈义顿了顿,突然觉得伤口疼痛过于剧烈,低头一看,发现伤口早已变成紫黑色,他明白了匕首上有毒,他抬头对着萧韫欢接着说道,“长公主且放心,末将定会护得您周全。”
萧韫欢沉默一瞬,突然掀开车帘走了出来,一身嫁衣被火光衬托得更加鲜艳。陈义愣愣地看着萧韫欢,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她的真容,确实如全京百姓所言,那样的美若天仙,让他一时间忘记收回自己的眼睛,半晌,他才发觉自己失礼了,连忙低下了头:“请长公主回到马车内,这里末将会处理好的。”
萧韫欢看着周围火光跳动,人群涌动,宫人们四处逃窜尖叫,黑衣人如同鬼魅般在人群中穿梭着,所到之处鲜血涌出,比这跳跃的火焰更加刺眼,他们正在一步一步靠近萧韫欢。她明白他们的目标是自己,自己留在这里只会让更多士兵牺牲,他们也会为了保护她而拼死抵挡。
“陈将军,”萧韫欢走下马车,看着陈义,“他们是冲着本宫来了,本宫知道你们是无法抵挡他们,请你把兵将都带回去,告诉云渚,沉住气。”
陈义微微一愣,他明白萧韫欢的意思,可是他不能这么做:“请恕末将无能为力,末将的任务就是保护长公主!”
萧韫欢明白陈义的意思,她也知道多说无益,一把摘掉了头上的凤冠,夺过一旁侍卫手中的剑,砍断马车上的套索,爬上马,转头对着厮杀的黑衣人大声喊道:“你们是想找本宫对吗,本宫在这里!”说完,一脚踢向身下骏马的肚子,骏马一阵嘶吼,头也不回的带着她往密林深处跑去。而黑衣人听到了萧韫欢的声音,便不愿意恋战,下手不免更狠了。
这一幕让陈义措手不及,愣在了原地,而他也在一瞬间明白了萧韫欢的决绝,他也明白了为什么韩云渚会对这位公主念念不忘,他看着越来越近的黑衣人和死伤无数的士兵,眼中闪过决然,他转头对着身边的副将说道:“传本将军命令,本将中毒已深,回天乏术,你们要保存实力将长公主所言传给韩小将军‘沉住气’。”
副将一愣,脸上涌出几分悲愤之色,默然低下了头,重重地答道:“唯!”随后转身离去。
陈义手握长剑,坐上自己的骏马,突然对着众人大声说道:“你们要挡住,本将军这就去保护长公主,护送她先走!”说完,便朝萧韫欢离去的方向追去。
士兵们也得到了副将的指令,最后都佯装失败让黑衣人突围了出去,象征性追了一会儿便停了下来,他们静静地看着黑衣人消失的方向,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哀恸,他们都明白,他们再也见不到那个爽朗的陈校尉了。
萧韫欢回头发现陈义居然追了上来,微微一愣,道:“将军莫要再来劝本宫。”
“公主,末将中毒,已无力回天,就让末将尽最后的职责吧。”
萧韫欢这才看到了陈义腰上的伤,犹豫了一下,随后眼神变得十分坚定,目光直视前方。
月色下,一前一后,一红一金两个颜色,在树林中不停地穿梭着。
刺客匕首上的毒随着时间的推移已经遍布陈义的全身,他终于支撑不住,摔下了马,他用手捂着伤口,挣扎着爬了起来,用剑死死地支撑着自己,大口地喘着气。萧韫欢连忙勒马停了下来,下马去查看陈义的伤势。
陈义摆了摆手,对着萧韫欢说道:“长公主快走,末将只能护送您到这里了,剩下的就由末将为您抵挡,您快走!”
萧韫欢紧紧地抓住陈义的手臂,深深地看着陈义,许久之后才缓缓放开,转身上马,头也不回的继续往前跑。
陈义在她的眼中明白了她的愧意,他笑了笑,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握住手中的长剑,让自己缓缓地站了起来,他这一生都是为了玄策军而战,而保护萧韫欢就是保护韩小将军,他觉得自己死而无憾,只是不能回去见将军最后一面,无法再去见那个总是等在城门口给自己送包子的老母亲了。陈义定定的站着,目光炯炯地看着越来越近的黑衣人,突然提剑大吼一声:“尔等宵小,先踏过本将军的尸体再说!”
飞奔中的萧韫欢眼中闪过一丝哀恸,但是她并没有停下奔跑的步伐,任凭兵器相撞的声音传入耳中,最后被周围的虫鸣声和风声所掩盖,她逼迫自己不要回头看,不要停下来,她不能辜负陈义为自己争取来的时间,而她的眼神也变得越发坚定。
三千青丝散落身后,一身喜服也早已被树枝划破,可她的眼神中却依旧带着沉稳,不做一丝的停顿,突然萧韫欢发现了身后不远处窸窸窣窣的声音,她并没有选择回头看,而是继续跑,她明白他们追上来了。黑衣人就像猫捉老鼠一般不远不近地跟着,他们在等待,宛如黑蛇一般吐着鲜红的信子,从容的游走在密林中,准备随时把萧韫欢生吞活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