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了,”沈栖有些抢话,“几个月前遇见的,挺巧的。”
巧吗?周兰不觉得巧,她知道,周景棠找了沈栖很多年了。这些年她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当年把沈栖的事情告诉周延武,造成了如今这个局面。
周兰叹了一口气,柔柔一笑:“沈栖,有时间和姑姑吃顿饭吧。我真的希望,还能听到你叫我一句姑姑。”
沈栖说:“好,姑姑。”
对于沈栖来说,一个人面对沈清竹病情手足无措的时候,是周兰出现帮了他。他心中感激,对周兰仍然尊重敬佩。
从超市出来,沈栖原本想和阮长苓和徐晓晓一起过去,但是周兰的车停在了他们面前。
她摇下车窗,对他说:“择日不如撞日,沈栖,今天一起吃个饭吧?”
阮长苓正想替沈栖拒绝,但是沈栖已经往前走了一步,他回头对阮长苓和徐晓晓:“你们先回家吧,我一会儿打车回来。”
沈栖上了周兰的副驾驶,里面暖气很足,抵御住了外面的低气温。
周兰开始和他闲聊:“我刚调回津城,走了那么多年,回来发现一切都陌生了。景棠那小子,除了我回来那天来接了一下机之后就找不到人了,工作好像挺忙的。他争气,不走他老子的路,经商也是做得风生水起,现在有钱了,在我这个姑姑面前,腰杆子别提多直了。”
她话里都带着周景棠,继续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这小子还真是这样。谁知道他当年那个痞样能混出这个样子。对了栖栖,你知道景棠当年怎么去的柳城吗?”
沈栖被提到了,摇了摇头。
“飙车,差点把自己命飙没了的那种,”周兰笑了,说,“他被他老子绑着,送柳城来的。这是他第一次这么窝囊,你知道他第二次这么窝囊是什么时候吗?”
沈栖继续摇头,摇完之后他想到了周景棠好像已经和他说过了,是去澳洲的时候。
周兰说:“第二次是出国。那时候我在柳城,是后来听他妈妈说的,他外公葬礼刚结束,他知道柳城这边的事情了。”
她又问他:“你知道什么事吗?”
这一次没有等他回答,她自问自答了:“整个一中都知道你是男生的事情了,我们都以为他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后来才知道,他怕是第一个知道的吧。他想回来找你。”
“他想回来找你,在火车站被他老子抓了回去,”周兰觉得搞笑,“是真抓,在火车站把人打了一顿带回去,听他妈妈说打得鼻青脸肿的,那个场景你说搞不搞笑?”
周兰以为沈栖走神了,又笑着问了一遍:“你说搞不搞笑?”
搞笑吗?十年后回头去看的话或许吧,但是那个时候,他得有多难过?
沈栖只能报以苦笑。
☆、第四十七章
前面有红灯,周兰偏过头看着沈栖,和她记忆里那个清瘦干净的女孩子几乎不像是一个人,眼神暗淡了很多,看着人的时候却依旧让人觉得坚定。
再提起这段,她心里同样难过,脸上却笑容不减:“景棠还闹过绝食,看不出来吧?他那么一个娇生惯养的人,还绝食。他老子一向简单粗暴,绝食怎么办?打一顿吧,一顿不行就打两顿。后来他去澳洲的时候,一米八几的大个头,体重只有一百零几斤了,知道的是出国,不知道还以为是送去服刑呢。”
沈栖不知不觉眼眶湿了一圈,他听进去了,周兰语调轻快活泼,他心里却不得一丝的轻松。
“后来呢?”他问。
“后来?”周兰专心盯着前方,继续说,“能怎么办,出国就出国了呗。在澳洲还骨头硬,被他爸安排的人监视着,还不要他爸的钱,几次差点没把人饿死。你说他作不作,一点能屈能伸的精神都不懂。”
周兰的话似乎还没有说完,但是车已经到达地点了。是一家法国菜,周兰停了车便带着他去了包厢。
这么一停顿,她忘了自己说到哪里了,索性也就不提这些不开心的事情,开心地给沈栖介绍这家餐厅的特色菜。
沈栖却再也没有笑过了,他的心绪还留在周兰的话里,这个时候嘴巴里吃了什么根本尝不出来了。
他突然想到,他已经一个月没有见到周景棠了。
周兰打量着沈栖食不知味的样子,眼睛都不知道飘到哪里了。她突然一阵心酸,第无数次感到深深的后悔,她当年,真的做错了。
她没能对沈栖伸出援手,没能对周景棠和沈栖之间的感情伸出援手。十年之后似乎一切依旧平静,可是十年里无数次听说周景棠的情况之后,她都会感到后悔。
她最后悔的一次,是几年前接到林远的电话,请她帮忙疏通关系找交通局的帮忙。而事情的起因是周景棠打听了一个和沈栖很像的人在山村支教,他便不顾大雪封路地进了山,被困得生死不知下落不明。那时候她就知道,她最疼爱的这个孩子,从来就没能把沈栖忘掉。
周景棠从那个山村出来之后直接送了医院,身上大大小小的冻伤数不胜数,她赶到医院的时候,医生正在给他处理化脓的伤口。医生走后,她哭着趴在周景棠的病床前,心疼得说不出话。
后来她便想得明白了,无关于什么同性异性,无关于是男是女,甚至无关于世俗眼光。自始至终重要的,只有周景棠是否快乐罢了。
失去沈栖的那十年,他没有快乐过。
“我还可以叫你栖栖吗?”周兰突然问。
沈栖怔了一下,沉默了一会儿才淡淡地笑了出来,说:“姑姑,你想叫什么都可以。”
“栖栖,你生过姑姑的气吗?”周兰没忍住问了出来,“当年……姑姑没有帮到你……”
沈栖只是笑了笑了,说:“换位思考,如果我站在姑姑的位置,我大概还做不到姑姑这么好吧。我没怪过姑姑,我一直很感激姑姑。”
有那么一瞬间周兰几度羞愧,她比不上这个年轻人的心胸。
是啊,这是沈栖,那个常常替别人着想的沈栖,那个善良的沈栖。
周兰接了个电话,似乎是工作上的事情,她出去了一会儿,再回来时对沈栖说:“栖栖,你先吃,我买过单了,有些工作上的事情,我得先走了。”
沈栖点头:“好,姑姑。”
周兰拿着手提包离开了,包厢里只剩下了沈栖一个人,他顿时放开了不少,吃起来也没有什么包袱。
他吃了好一会儿的时候,包厢的门突然开了。沈栖以为是服务员,抬起头才看到是周景棠。
他被吓了一跳,噎着了,手忙脚乱地拿旁边的茶水往嘴里灌,生生咽了下去。
周景棠眼里都是笑意,靠着门笑了好一会儿才进来,坐到了他旁边,问他:“看到我这么激动啊?”
沈栖确定了嘴巴里已经没有食物了才敢开口问他:“你怎么会在这儿?”
周景棠拆了旁边一双没有用过的筷子,跟着一起吃了起来,说:“姑姑说她请了一个小朋友吃饭,忘了买单就走了,叫我来付钱,免得小朋友被扣下来洗盘子。”
“少来,姑姑说她买过了。”沈栖想也没想地说。
周景棠翻了一下手机,拿出和周兰聊天的页面给沈栖,还真如他所说。
“姑姑怎么不和我说,我又不是买不起,”沈栖说。
周景棠笑意盈盈,给自己倒了杯茶,说:“可不是嘛,我们沈木西同学现在可是堂堂大餐厅的老板,怎么会缺这顿饭钱呢?姑姑真是年纪大了,脑子都不好使了。”
沈栖皱眉看他:“不许这么说长辈。”
周景棠被他噎了一下,突然一想还觉得自己挺不是东西的。
沈栖已经吃好了,周景棠没坐一会儿就把单买了。沈栖难得的想和他多呆一会儿,所以在他提出在附近走走消消食的时候,他没有拒绝。
周景棠很多年前就已经掌握了如何正确推算沈栖真实想法的方法了。就像他当年喜欢给他买冰棍一样,他说不想要,就是可以给,他不说话,就是很想要,他如果说了想要,就是想要得不得了了,立刻马上就要。
法国餐厅的位置是市中心,东南方向是一个人民公园,平时夜里有很多散步的人。如今天气冷,人很少,零零散散有几个带小孩的老年人。
周景棠用手比划沈栖的个子,笑着打趣他:“你好像高了,不对,也可能是我缩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