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竟使诈!”
“你一个唐家关门弟子,嫌我使诈,说出去也不怕被人笑话。”
唐真哑然失语。
两人交手的位置靠近墙壁,附近有一扇天窗,夜色如墨,但屋里更黑一筹,黯淡的光透过天窗漏进来,刚好洒在柳红枫的头顶,将他脸颊的轮廓勾勒得格外深刻。
他勾起嘴角,明晃晃的利刃抵在唐真的颈上。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从刀俎变成鱼肉的唐真感到片刻的失神,他忽地想起了表妹的死状,想起那时候她是如何在床榻间蹬动双腿,摆扭腰肢,晃动脑袋,嘶哑的喉咙泄出一阵阵尖叫,当时的情形宛如一场噩梦一般,待唐真回过神的时候,双手已将她的脖子掐得通红。
她在唐真的手里断了气,任凭唐真发疯似的将腿间的硬物插入她的身体,一次又一次,可尸体仍旧迅速变冷,变得僵硬而丑陋,再也没有活过来。
“现在怕了?”柳红枫冷笑道,“我平生最恨欺凌弱小的败类,你简直是败类中的精粹,从尖儿一直败到根里,连一丁点渣滓都没剩下。”
“你敢动我……”唐真仍不甘落败,目光胡乱环视,不意间瞧见柳红枫肩头的伤。
方才柳红枫虽闪过一刺,但刺尖擦着他的肩膀划过,划破了他上臂附近的衣衫,在他的细皮嫩肉上留下一条狭长的伤痕。
唐真的眼里重新放出光彩,狞笑着道:“我的刺上有毒,一炷香的功夫就会奏效,你若敢动我,世上便没有第二个人来给你解毒救命。”
他说得斩钉截铁,哪知柳红枫却不为所动,只是淡淡道:“一炷香的功夫,足够我将你的腿打断了,可惜找不到床来绑你,不如我先割了你腿间的大宝贝。”
唐真的脸色登时变得唰白:“你别动我!我告诉你,就算我不出手,那段长涯也绝活不长,我和其他获赦的死囚,都是得了授意才到瀛洲岛的,我们都是为莫邪剑而来,而且决不能够失手,姓段的全家早晚都要死……”
他的话还没说完,脸颊上便又挨了柳红枫一记掌掴。
“你说话太难听了,还是闭嘴吧。”
他甩了甩头,再度张口道:“这个秘密还没有人知道,你放了我,我就告诉你——”
他的这句话依旧没能说完。
不过这一次,使他沉默的却不是掌掴,而是口中一阵浓郁的血腥味。
他先是一怔,很快便睁大了眼睛,因为他平时用来说话的舌头,此刻已不在自己的口中。
他的舌头竟被利刃割断了,他几乎不敢相信,直到他看到柳红枫手里的短剑正在滴血。
血是从他舌根处染上的,此刻再度滴回他的嘴里。
他大张着嘴巴,发出难听的咿呀声,很快被柳红枫的语声盖过。
“你的秘密根本就不是秘密,你想说的话我早就一清二楚。”
唐真的嘴唇含着血沫翕动,口型似乎在说:“你……你——”
“我?我和你是一样的,”柳红枫的嘴角扬起,下颚高挑,纯真无邪的笑容里里竟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邪气,“这么说你总该明白了吧,就算你不是唐真,为了我自己的命,我也绝不会放过你。”
唐真已没有功夫惊讶,因为柳红枫已提起滴血的刀,往他的下身探去。
唐真在冰凉的地上拼命挣扎,想要保住胯间之物,他口中的舌头已经连根断了,若是下面的舌头再被割断,实在是难以承受的屈辱。
然而,他知道柳红枫绝不会停手,既然他们是一样的,那么便只有拼个你死我活,绝没有第三条出路。
须臾间,生死已成定局。
他翻起眼皮,瞧见背后的长枪,那正是他方才扔下的一柄,枪尾卡在两截铁架之间,尖端微微翘起。
他吼了一声,猛地蹬腿,仰面向枪尖扑了过去。
锋利的枪尖从后颈穿入,从下颚钻出,将他的脖子穿了个窟窿。鲜血从喉咙处涌出,沿着侧颈淌到背后,和枪身上的红缨沾在一起。
唐真已翻着眼白,彻底断了气,脖子插在枪上,脑袋以不自然的角度向后垂着,像是熟透了的果实即将从枝头坠落。
柳红枫站起来,将短剑扔在地上,掸了掸袖口,低声喃喃道:“还算有几分骨气。”
公堂重新亮了起来,是最近处的一盏灯泛起淡光,给晦暗的室内重新带来光明。
灯是段长涯点的。
他匆匆地点起一盏灯,然后快步往柳红枫身边走去。孤火在他背后跳跃,地上长长的影子也跟着摇晃,一直晃到柳红枫的面前。
柳红枫抬起头,刚好看到一张端正的脸庞,神情严肃地望着自己,白衣湿淋淋地贴在肩背上,湿漉漉的发丝间好像藏着雪。
真是一幅美景。
这样一个人,竟完好地活在浊世上,从未受到中伤与玷污,想到此处,他的心中不禁浮起几分怨妒。
但细微的心思很快被殷勤的笑容所盖去。
他扬起脸,笑嘻嘻道:“感谢这盏灯,总算让我重新看清了美人的脸。”
段长涯并未理会他的胡言乱语,只是急匆匆道:“你没事吧?”
柳红枫冲他笑道:“不好意思,这厮输不起,我还没想动手,他就先一步自行了断。”
段长涯一怔,瞧见地上扭曲的尸体,隔了一会儿才道:“如此便好,我担心你遭他暗算,所以……”说到此处便止住,轻叹一声,改口道,“是我方才太优柔寡断,像唐真这等恶徒,应当立刻诛杀才是。”
柳红枫的目光一直凝着他的脸,问道:“我若是没赢呢?你是不是担心我,打算为我破规矩啊。”
段长涯道:“你救过我一命,我不能眼睁睁地看你遇险。”
柳红枫的眉毛挑得老高:“段公子,我没听错吧?我这心血来潮的一救未免也太值了,我实在是喜上心头,甚至被快乐冲昏了头脑,眼前怎么冒气金星来……”
他的语气越说越是虚弱,说到最后,身子一颓,便要倒下去。
段长涯大惊,立刻上前将他接住:“你这是怎么回事?”
柳红枫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好在脑壳没有砸到冰冷的地上,反倒垫在温暖的臂弯里。他艰难地睁开眼,道:“那厮的刀口淬过毒,我被擦到一点……”
“伤口在哪儿?”段长涯将他护在臂弯里,慢慢蹲下身,使他半躺在地上,而后迅速检查他的浑身上下,最后目光停留在肩上,手指将他染血的衣衫从肩头扒开,“在这儿?”
衣衫是红色的,就连沾了血也不甚明显。只有扒开后才能瞧见伤口,像一条狭长的蜈蚣趴在皮肤上,两侧泛着骇人的青紫。
柳红枫脸颊苍白,额头沁出薄汗,一边低喘一边道:“嗯……是个小伤口,但毒得快点取出来……不然还真是不太妙……”
“别动,”段长涯命令道,将他左肩附近的衣衫拉开,顺着小臂褪下去,赤裸出臂膀,而后低头从自己的腰间解下一条深黑色的束带,从他的腋下穿过,捆在手臂的根部,牢牢地勒紧。
“你……干什么?”
柳红枫的话还没说完,段长涯已俯下身,将嘴唇贴在他的肩膀上。
*
柳红枫万万想不到,自己百般勾引段长涯不成,对方却主动投送怀抱,将又湿又暖的嘴唇贴到自己的手臂上。被毒药侵蚀的伤口顿时释放出一阵愉悦的信号,迫不及待地想要从麻痹中苏醒,以便好好享受此刻的销魂滋味。
天之骄子的嘴唇,果然和普通人不一样。
当然,柳红枫对投送怀抱的定义也和普通人很不一样。他半躺在地上,看着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埋在自己肩窝里。段长涯的神色很是专注,因为腰间的系带少了一根,他的衣衫有些散乱,领襟向外敞开,露出紧实的微微凸起的胸膛,整齐的头发有几缕从发冠中跑出来,顺着肩膀垂到胸前,一下一下地蹭着柳红枫的锁骨。
柳红枫像是被蜜罐浇灌的蚂蚁,不安地躁动着,脑海里闪过无数不可告人的下流念头。
段长涯倒是没有任何下流念头,一心一意埋头务实。他是个急性子,有了想法便立刻付诸实施,很少犹豫。他绑住柳红枫的胳膊,是为了防止毒性沿着血行继续扩散,用嘴唇吸吮伤口,是为了把脓血从里面吸出来。
脓血粘稠而顽固,他不得不数次抬起头换气,再低下头继续吸吮,吸出的血泛着紫黑色,吐到一旁,很快汇聚成一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