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然摇了摇头,“我可以不说吗?”
服务员端了杯热咖啡摆在许闻面前,许闻道了声“谢谢”,然后耐心道:“然然,你只有告诉闻哥,你究竟遇到了什么难事,我才能判断怎么去帮助你。”
毕然搅了搅面前的牛奶,眼框有些红:“我妈生病了。”
许闻喝了口咖啡,“俞阿姨怎么了?”
毕然低着头,目光空洞地看着面前的牛奶,“我现在也不确定是不是脑肿瘤。”
“俞阿姨,那么好的人,怎么会?”许闻的手落在毕然的手背上,轻轻地拍着。
“那狗男人摸表嫂手了。”谢淼拍桌道。
“什么?”
“表哥被绿了。”谢淼十分生气。
蒋萍淡定得多,宽慰他:“淼淼,看事情不能以偏概全。你先沉住气,咱们再看看。”
毕然没抽手,只是看向他的眼神极尽卑微,“所以,我想问你借点钱。”
许闻轻声问:“你需要借多少钱?”
“20万。”
许闻蹙了蹙眉,有些犹疑,“20万不是小数目。”
许闻的犹豫让她心里难受起来,她好不容易放下的自尊啊,被人用脚狠狠地碾碎。她的脸火辣辣地烧着,开口问人借钱,她自认为是下等人。
但是,为了钱,她没办法。她可以不要尊严,但不能不要母亲的命。
她低声下气道:“我知道,我算过了,我现在每月能赚4000块钱,不吃不喝的话要四年多,才能凑够20万。但我今天辞职了,所以这笔钱,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还你。”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许闻在沉默。片刻后,他笑了笑,“钱可以不还。”
毕然:“嗯?”
“只是你知道,我今年也26了,这笔钱其实是老婆本。”
毕然抽出手,起身:“抱歉,闻哥。是我唐突了。”
许闻的钱也是近期要花的钱,她知道,结婚要花很多钱。她只考虑到许闻是最有可能借钱给她的人,但没想到他也有难处。
确实是她考虑不周。
许闻握着毕然的手,包裹在掌心里,安抚道:“你先坐下,别急。”
“我有个办法。”
毕然的眼里又闪过一丝希望,“闻哥,你说。”
“你跟我结婚,这20万,就当作彩礼。”
毕然眼里的光不见了,她心里有些不舒服,总感觉他这有点趁火打劫的意思。但她告诉自己,许闻哥不是这样的人,一定是她太敏感了。
“那怎么行,我不能连累你。”
“不是连累,我是真的喜欢你,然然。”许闻道,“跟我结婚吧,我不会亏待你。”
20万彩礼不少,但毕然心里不爽,总有种卖身的感觉。
卖身就卖身吧,借钱本身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她也没犹豫,便一口答应了,“好。那你什么时候能给我转钱?”
“领完证就给你转。”
毕然抽出手来,站起身,道:“那我现在就回家拿户口本。”
“你先别急。”
毕然实话实说:“我挺急的。”
母亲入院刻不容缓。
许闻拉着她重新坐下,又道:“我还有个问题。”
“那你说。”
许闻看着她,迟疑道:“你......有过男人吗?”
得,还真是卖身。
毕然表情冷淡,语气也冷了下来,“这个问题的言外之意,你是不是想问我还是不是处?”
她不留情面地反问他,“我是不是处,重要吗?”
然后,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许闻说:“抱歉。”
毕然说:“我不是。”
听到她的答案,许闻激动起来,“你为什么不是?这些年你身边只有我一个男人,怎么会不是?”
他守护了二十余年的女孩,他为什么不能成为她的第一个男人?
想起曾经几次见过的那个男人,他愤怒道:“是那个人,你跟他睡过了,是不是?”
“你跟他都睡过了,他为什么不给你钱?你是不是被他抛弃了,想找我当接盘侠?”
毕然起身,愤怒地给了他一巴掌,“你清醒一点,我是个人。”
“你打我?”许闻失控道:“你为了个抛弃你的男人打了我?我陪在你身边二十多年,你凭什么背叛我?”
“哎哟,表嫂打了那个男人。”谢淼跳起来,黑色帽子被风刮走。
蒋萍紧张起来,“哎哟,女人哪打得过男人啊?养侄千日用侄一时,淼淼快去帮忙。”
“YesMadam。”
谢淼帽子都顾不上捡就冲进咖啡厅,离他们不远,听见毕然特A道:“你没资格侮辱他,也没资格侮辱我。”
毕然将口袋里仅有的两百块钱现金拍在桌面上,冷声道:“咖啡我请,我和你绝交。”
这是她唯一一个朋友,唯一一个维系了二十二年的异性朋友。
曾经她以为的,最值得她信赖的一个男人。
也不过如此。
谢淼没帮上忙,毕然就走了。她从谢淼身旁经过,不曾多看一眼。
谢淼便又开始跟许闻套近乎,“这位先生,你和刚刚那位女士是什么关系啊?她刚才跟你都说些什么啊?”说到这里,谢淼特欠扁地问了一句,“她怎么还打你呢?”有种幸灾乐祸的意思。
许闻摸了摸被打的半边脸,“服务员,买单。”
也不曾理会谢淼一句。
谢淼坐在他俩那桌,对着视频道:“好了,大姨。表嫂走了,我也要收工了,我晚上约了朋友打牌呢。”
“淼淼啊,再帮大姨做件事。”
*
毕然没问许闻借到钱,还得再想办法借钱。
她回家后简单的给母亲做好了晚饭,洗了个澡就上床睡觉了,她没吃饭、也没喝水。
这一天,她过得很难。
她这一生过得都很难。
好像走投无路了。
母亲回来,摸黑进来她的房间。毕然侧着身子装睡。她不敢面对母亲,怕一回头,眼泪会决堤。
她还没想好,要怎么告诉母亲她的病情。
手麻其实不是颈椎压迫神经,而是脑肿瘤压迫神经。
摔了几次跤,不是地上滑,而是脑肿瘤压迫神经。
日渐下降的视力,也不是老花,而是脑肿瘤压迫神经。
母亲没开灯,坐在她的床边,轻轻拍着她的背,关切道:“怎么了,然然,你不舒服吗?”
毕然鼻子一酸,强忍着流眼泪的冲动,赶她:“嗯,妈,你出去吧,我想睡一会。”
俞淑芬琢磨着问:“你……和小薛吵架了?”女儿一直都比较乐观,很少见她这么消沉。除了小情侣吵架,俞淑芬想不到还能有别的什么。
毕然想说没有,可总得有个理由来蒙混过关,她的反常。
“嗯。”她敷衍道。
俞淑芬还想说什么,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替她关上门。
陌生人的热心,朋友趁人之危。
可怜的母亲,冷漠的父亲。
一个人能有多惨?
最惨不过一无所有。
没有钱,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
这些便是她的结局,孑然一身。
她决定去问毕先革要钱,那是他欠她的。他要实在不想给,借也行。
她可以打欠条,她不会赖账。
只要他愿意救母亲的命。
*
俞淑芬出去后,再三思量,还是给薛榅打了个电话。
晚7点整。
薛榅正在参加【改善新品发货效率的头脑风暴会议】,他很快接起电话。
像是怕打扰到他,俞淑芬先开了口,语气中带着一些小心翼翼的探究,“小薛啊,你现在讲话方便吗?”
在俞淑芬的感知里头,这场恋爱关系是不平等的,女儿处于劣势。
“您稍等。”薛榅起身,同身边的人道了声:“抱歉,接个电话。”
薛榅长腿迈出会议室,打开了隔壁会议室的门,走进去,没开灯,礼貌回复:“您说。”
俞淑芬寒暄:“这么晚,你还没有下班吗?”
“临时有个会。”
“那我是不是影响你开会了?”
“不要紧。”想了想,他又道:“不是很重要的会议。”
俞淑芬便把话说开了,“按理说,我也不该管你们年轻人的事儿。但是,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实在是放心不下。她年纪小,又没处过对象,难免有些任性,有些不懂事。我希望你能多多包容些,让让她。”
“两个人在一起,日日相处,总归会遇到各种各样的矛盾,所以才有磨合一说。但既然是认定了要过日子的那个人,谁先低头,那输给家里人都不能为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