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室四个人相视一笑,王若瑶在群里发了条消息:我们去吃火锅吧。
一下课,四个人就开始收拾东西。学委坐在最里面,他快速收拾好东西,走到过道这边,对毕然道:“毕然,中午有时间吗?我想请你吃饭。”
毕然想都没想,拒绝:“没有。”
徐霜霜抱着书本出来,俯在毕然耳边道:“今天薛老师那么快找到你,主要是胡礼明的功劳。”
毕然便改了口,“那就一起去吃火锅吧。”
胡礼明乐呵呵应下,“好啊,我请你们。”
五个人结伴往教室外面走。
薛榅驻足在水池边,骨节分明的手在凉水下冲洗,冲洗掉粉笔灰。十二月的水凉彻骨,他的指腹冷白却又泛着淡淡的红,指节修长而明晰。这是一双顶好看的手。
赵梓月主动向他发出邀请,“老师,和我们一起去吃火锅吧。”
毕然想都没想,脱口而出:“他不吃火锅。”
徐霜霜、王若瑶异口同声:“你怎么知道?”
只有赵梓月抿着嘴笑,更加认定了心底的某种猜测。
“啊。”毕然一时语塞,答不出个所以然来。
赵梓月便又接着道:“既然老师不喜欢吃火锅,那我们就去吃中餐。”
“不了。”薛榅关了水笼头,慢条斯理地擦着手,淡淡道:“老师得去趟派出所。”
说这话的时候,他就直直地看着毕然。
毕然脑子里冒出个不合时宜的词:道貌岸然。
但,总归心里对他的担忧大过了旁的所有。
她急道:“你去派出所干什么?不是没出人命吗?你下手怎么不知道轻重?要是被拘留了怎么办?留下案底该怎么好?”
夺命五连问,问得他有些尴尬。
薛榅咳了咳,不以为意道:“只是配合民警了解一些情况。”
毕然觉得更说不通了,“了解情况?那他们不应该找我了解吗?你只是个热心的目击者啊,而我才是当事人。”
薛榅把手里的纸巾丢进垃圾桶,随意道:“但老师觉得比起去派出所,你可能更想去吃火锅。”
毕然把双肩包往身上一甩,义正言辞道:“吃什么火锅?热心市民毕女士要去派出所向警察同志反应当时最真实的情况!铲除恶势力,为我自己伸张正义!”
薛榅意味深长,“那你的这几位同学......”
毕然的两位室友没觉得这事儿有什么不对,异口同声道:“老师,我们可以自己去吃火锅。”
只有胡礼明有种被截胡的感觉。
薛榅看着胡礼明,希望胡礼明能够明白他的良苦用心,知难而退。
胡礼明却道:“我对当时的情况也有一定的了解,我跟你们一起去派出所。”
薛榅:......
赵梓月推了推徐霜霜,徐霜霜拽着胡礼明走,“你就别凑热闹了。那么多人去派出所,民警以为调解畸形三角恋呢?回头,你跟毕然单独再约嘛。”
胡礼明边走边回头,充满期待地看着毕然:“毕然,我可以吗?”
毕然挥了挥手,“可以的。”
四个人走远后,就剩下薛榅和毕然两个人,一个不开口,一个不知道怎么开口。
气氛莫名尴尬。
半晌,还是薛榅先打破了沉默,“跟着。”
他腿长步子急,毕然跟得有些累。尽管他这一刻态度骤然冷淡,但是毕然仍能看得到他周遭金光镀满身。
薛榅在前面走。
毕然在后面跟着他走。
直到坐上车,他放了首歌,We'reGonnaBeOkay。
毕然问:“这首歌的大意是什么?”
薛榅答非所问:“胡礼明喜欢你?”
毕然瞪眼,“你别以为你留了几天学就可以诓我啊,我可是过了四级的。【胡礼明喜欢你?】翻译成英文应该是【HuLiminglikeyou?】好吗?”
这语法?
薛榅没忍住,“你四级怎么过的?”
“背作文啊。”毕然给他传授经验,“背十篇不同类型的作文模板,你肯定能上用一篇。”
薛榅单手操作方向盘,另一只手随意搭在中控处,“我用不上,谢谢。”
“真替你感到惋惜。”毕然叹了口气,“但凡你晚出生个七八年,也不至于错过了我这个备考四级的AAAAA级干货。”
薛榅:......
晚出生个七八年,如何以上位者的姿态自居?
*
栗余大学属于东青社区,而那个戴鸭舌帽的男人正是被带到了东青派出所。
所以他们去的方向便是东青派出所。
派出所附近有个中式餐厅,薛榅推门进来,毕然跟着进来,疑惑地问:“不是去派出所吗?你怎么还吃上了?”
薛榅没回答她,只是对她道:“去点餐。”
“哦。”
点完餐以后,二人面对面坐在卡座里。
薛榅没有说话,毕然仍觉得很尴尬。
她挖了一勺蒸鸡蛋,边吃边建议他,“要不,领导你还是说点什么吧?”
薛榅轻飘飘道:“胡礼明喜欢你?”
毕然咬了咬塑料勺子,“除了这个。”
“你要和胡礼明一起吃火锅?”
塑料勺子被她咬碎,弹了一下舌头,疼。她“嘶”了一声,舌尖抵了抵上颚,吐了口气,“除了胡礼明。”
薛榅冷冷一笑,然后捧着个碗,默不作声地吃饭。
吃饭不讲话,只会更尴尬。
看在他身上有光的份上,她换了根新的塑料勺子,解释说:“请他吃火锅是因为他间接救了我。”
“那你为什么不请我?”他掀了掀眼皮,“我没直接救你?”
直接两个字着重强调。
无言以对。
毕然试着道:“那我也请你一次?”
“不必。”薛榅把嘴里的米饭吃完,才不紧不慢地道:“你请胡礼明吃饭的时候,捎上我。”
毕然:?
“你是领导,我怎么能让你受这种委屈?”
薛榅:“我想跟胡礼明吃饭。”
“好的,我来组局。”
*
去派出所配合民警做笔录,毕然得知了猥琐男也是配拥有姓名的——张远。
毕然绘声绘色地描述了自己的悲惨遭遇。
她说:“警察叔叔你知道吧?得亏现在是冬天,得亏我妈觉得我冷,得亏我们学校到处是监控,得亏我的同学仗义,得亏我老师赶来及时。否则,管他张远张近的,他现在就是强|奸犯!!”
听起来就让人觉得后怕的事情,经她这么一描述,反而有些喜感。
一个女民警觉得她亢奋过了头,给她倒了杯水,不住地安慰她,“没事儿了,你很勇敢。现在我们先冷静下来,我们不激动。对,深呼吸。”
“OK。小姑娘你先冷静一下。”
“这位是任课老师是吗?我们先聊聊。”
薛榅揉了揉眉心,开始讲述作为一个热心目击证人的所见所闻。
毕然时不时地在他旁边添一番心理描述。
也算配合默契吧!也算理性与感性相结合吧!
从派出所出来,车内依旧是那首We'reGonnaBeOkay单曲循环。
车子拐进颠簸的沙石小路,往东青花园驶去。
薛榅抬手看了眼腕表,淡淡道:“先送你回家。”
“那你呢?”
他随意道:“回家洗个澡,然后去公司。”
毕然点头,“那你靠边停吧,我自己去公司。”
“我是说,放你半天假。”
毕然惊喜不已,“真的吗?”
“嗯。”
“那扣我工资吗?”
“当然”,薛榅眯了眯眼睛,“公司又不是我开的。”
毕然:......
“事假,看得上吗?”
“不就半天工资的事儿。”
车子停在东青北门,车里的音乐舒缓,平复着人的糟糕情绪,高亢的、激愤的。
“领导,请教你一个问题。”毕然解开安全带,仍坐得端正,“如果今天没有人来帮我,你认为我应该怎么做?”
他搭在方向盘上修长而明晰的指节颤了颤。
毕然听见他说:“顺从。”
没有任何温度的,没有任何感情的。
顺从。
这答案让毕然有些诧异。
事不关己,才能如此适从,才能如此理性。
她笑了笑,“英雄所见略同。”
顺从二字,确确是她心底的答案。只是听到他这么说,心里还是有种奇怪的情绪,类似失恋的滋味。她不懂,她只能强颜欢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