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川故事+番外(9)

姜承敏从瞬间的震撼中恢复过来,缓慢舒展开一个得体的微笑,“他高中谈过一次恋爱,不过那个女生现在也已经结婚了。”

陈垣有点沮丧。姜承敏应该知道一些关键信息,但他不肯说出来,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想到这人这次回来就不会再去英国了,来日方长,她也就不欲在今天多做纠缠,而是跟姜承敏约了过几天再见。

她穿了一条卡其色的休闲裤,上衣是干干净净的白衬衫,个子不高,在人群里却莫名出挑。姜承敏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恍惚间看到了自己的朋友,高个子,穿着信川一中的白色运动校服,黑色背包搭在一边的肩膀上。走在旁边的是自己,猛地跃起来,伸手勾住他的脖子。

可他们明明不像啊,一个是男的一个是女的,他暗暗自嘲着,转身走入人海。

这边,陈垣心里有一大堆疑问想找邓飞梳理,但给她打了一个又一个电话,一直都没有人接,干脆接了盛夏直接开车去邓飞家。刚停好车从地下停车场出来,却看到谢嘉阳一脸狼狈地坐在家门口,左颊上留有红艳艳的五个手指印,显然是被狠狠打了一巴掌。

谢嘉阳看到她简直像看到救星,上来就握住她的手:“陈垣,你劝劝她,你跟她说我知道我错了,一直都想跟她说这事儿,一直都没空解释,她现在得给我个机会沟通啊。”

陈垣一头雾水,看他激动得很,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便让他先去外面坐一会儿,晚上再回来。谢嘉阳下了楼,不等她敲门,邓飞自己就开门了,眼泡肿得像被人打了两拳。

进门第一句,邓飞就说:“谢嘉阳出轨了。”

她边说边哭,陈垣被迎面炸了这么个天大的炮仗,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抱住她轻声说:“咱们把孩子们送我妈那儿去,换个地儿聊行吗?”

邓飞抓住她的胳膊,泪眼朦胧地说:“我在这儿一天都待不下去了,能不能住你家去,起码让我住个一礼拜吧,让我缓缓。”

最后陈垣在半小时内帮她打包了她和儿子的一堆衣服,载着娘俩扬长而去。

当晚邓飞和她睡在同一张床上,把整件事掰扯清楚了。

谢嘉阳确实是出轨了,对象是一个刚博士毕业没两年的医生,他像毛头小伙子谈恋爱似的,还跨越一整个城市去找她吃饭、送礼、过夜。

这一切倘使发生在单身男女身上,怎么说也是一段良缘,毕竟成年人的生活繁忙到焦头烂额,额外付与的任何一分钟都无比珍贵。可谢嘉阳有家有老婆有孩子,这段感情就只剩下不道德和不负责。

“明天陪我去找那个小姑娘行不行。”邓飞红着眼睛,抓着她的胳膊不放。陈垣觉得这样做其实不妥,但不知道怎么劝她,也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只好依了她。

结果第二天,戴着口罩帽子、把自己裹成一个特务的邓飞,把她带到了贺时雨的办公室里。

“就是这个,姓贺的。”邓飞双眼红肿,仿佛一头等待上场搏杀的斗牛,但是肢体语言却出卖了她的忐忑不安——五分钟之后,一句话没说上,她拽着陈垣落荒而逃。

第8章 张芬妮·姐弟

 陈垣从房地产中介那边摸到了旗山后街227号的出售信息。

“这个房子好啊,老城区,信川小学加信川一中初中部的学区房,孩子走路上学也就十五分钟。前两年刚刚搞过市政改造工程,水电管道都崭崭新,不用自己操心。两层楼,上面有阳台,下面还有这么个小院子,春夏秋冬都晒得到太阳,很不错的。”

中介商说着推开弄堂口的小门,“房主急着出手,整个房子过户搞下来也就七十多万,这个价位现在很不错了!”

陈垣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嗯……房子建了多久了啊,卖了几手了?”

“老城区嘛,房龄肯定都大了,三四手肯定有的,但是零五年还是零六年,那个时候有人买了这个房子,就把它里里外外都翻了一遍,再加上前两年市政管道改造工程……”

话音未落,有人推开房门走到院子晒衣服,三人撞了个面对面,正是上次陈垣过来时看到的抱孩子的妇女。

房产中介对陈垣讪笑了一下:“这个好像是现在的租户。这个房主也真是的哈,都要卖房了还出租着。”

那妇女一听卖房两个字,几乎勃然大怒道:“谁要卖房了?”

做中介最怕这种不负责任乱甩锅的房主。一边挂牌要卖房,一边又贪这点租金把房子出租出去,等中介把客户带过来看房,什么冲突也都是中介跟租客的,火再大也烧不着他。

他正愁怎么搞,陈垣却抢先开口:“别生气,我就是随便过来看看。您是户主吗?”

妇女一听这话,不知道怎么的发起疯来,嚷嚷着说我当然是户主了,我不是户主你是户主吗,一边叫骂着一边把他们往外赶。赶巧她那孩子被外面的动静吓到了,在屋里哇哇大哭起来,妇女没办法,骂骂咧咧地往里面走,一边哄孩子一边怒吼:“你们都给我走!不然我报警了!”

陈垣被这个嗓门吼得耳膜疼,兜里的手机又震起来,一看,屏幕上是一个熟悉的名字:“姜承敏?”

姜承敏回国后在牙科医院上班,昨天陈垣打电话问他给盛夏做牙窝封闭的事,他说得看看排班,挑个时间让她带孩子过去。“明天下午能过来吗,做起来很快的,让小夏请个假……”他讲话声音很低,好像是怕在医院吓到谁似的,“你那边怎么这么吵?”

他说什么,陈垣却全没有了听的心思,因为在她说出“姜承敏”三个字的瞬间,那抱着孩子的妇女突然愣住了。陈垣草草地挂了电话,逼上前去,妇女好像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什么似的,忙不迭想关门,陈垣一脚横在了门框里:“你认识姜承敏?”

妇女名叫张芬妮,安徽人,十八岁来信川打工给人当保姆。她显然不是那种被生活温柔以待的女人,今年二十九岁的她,皮肤蜡黄,眼神疲惫,眉心的皱纹在孩子的哇哇大哭声里深如刀劈斧刻。

她讲的故事从第一句话开始就让陈垣想掀桌。

“这个房子其实就是姜承敏姜先生的……”她嚅嗫着,用眼神余光打量陈垣,仿佛在心里算计要把实话说到哪一分比较合宜,“他租给我的。”

“什么时候?”

“老早的事了,07年。”

陈垣笑了一下:“07年这位姜先生还在英国读博,哪来的功夫回老家买房租给你?”

“真的!”张芬妮急了,“不信你打电话问他啊,你不是有他电话吗?”

“你来打。”陈垣示意她拨号。

张芬妮越说越着急:“我只有他老的那个号码,他老早不用了,你有就你打嘛!”

陈垣不欲与她多做纠缠:“这个房子根本不是什么姜先生的,房主姓盛,是我丈夫。我现在要跟你讲清楚几个事情:第一,我老公的房子,到底是谁租给你的?第二,既然是租给你的,这么多年租金怎么算的,租到什么时候?第三,既然是租给你的,你用什么去挂牌出售的?”

房产中介从她冲进房门的那一秒开始就浑身冒汗,眼下听她这一串问题,只恨自己没有趁早跑路,眼下被困在这里进退两难。正琢磨着怎么脱身,却听陈垣的炮火转移了方向:“还有你,徐经理,房主到底姓什么,你不知道吗?”

从五月中旬开始,陈垣花了三个多月的时间确认了227号的产权归属,重新补办了房产证,眼下这本证就甩在徐经理面前,是他大意失职的铁证,搞得他恨不得跪下来求这个姑奶奶放了他。

“这个……这个房子是上个月刚挂到我这儿的,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个房产证上写的也是姜承敏,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陈垣看他半天放不出一个屁,想必知道的也不比她多,又转而拷问张芬妮:“我的问题,你回答一下,如果现在答不出,我们等会儿就去派出所。”

张芬妮哪经得起她这么吓,当下把故事首尾一一说来。

“我是06年的时候来信川的……”

06年,十八岁的张芬妮从安徽老家来信川打工,信川有钱人多,尤其是有钱的老年人,保姆、护工的需求就特别大,虽说活累,但工资高,她还要供两个弟弟上学,什么活能赚当然就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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